不過席和方叫了十來年。
因為當初抱著他進竇家門的,就是潘安德。
潘安德的臉上烙印著歲月的痕跡,皺痕勾勒在眉間,印下一個明顯的皺褶。他看了眼席和方,又看了眼外頭正在巡邏的壯漢,低聲說道“誰讓你看到不該看的東西,而他又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呢”
他只說了這話,就立刻出了門去。
不該看到的東西不該生出的心思
“他”是誰
竇原
竇原,狀告竇氏欺壓寡母,這是不該有的心思
不知為何,席和方在開始思考這點的瞬間,心里猛地爆發出一種可怖的憤怒。這憤怒令人齒冷,又像是長久地埋在心里,連席和方都猝不及防被帶進去。
他不喜竇家,卻從未升起這種憤恨至極的心思。
不該看到的東西是說席和方看到了什么,然后他不知道嗎
席和方的腦子如果不好,怎么可能考中進士他可以肯定自己真的沒有看到什么再忽略的可能,除非他忘了
他怎么會忘
席和方苦苦思索,就連飯都顧不上吃。
潘安德守在門外,看到席和方低頭看著飯菜如同凝固的石像,心里只是搖了搖頭。就算再多思也無用他的眼神不著痕跡地掃過如今這小院子里的人。
這些人確保了席和方插翅也難飛
哐當
屋內猛地響起劇烈的響聲,院里的人一齊看了過來,有動作快的已經搶身到屋內,卻只看到席和方抱著膝蓋疼得在地上打滾,哀嚎著不小心撞到膝蓋,疼得眼都紅了。
潘安德沉著臉進來,讓人快速檢查過屋內,確定真的什么人也沒有,桌上的飯菜也確實濺出菜油,這才平靜了臉色,淡淡地說道“你可別耍花招。”
席和方被人扶了起來,坐在椅子上還在嘩啦啦流著眼淚,悶聲說道“德叔啊,這花招給你要不要”他嘶嘶叫著揉膝蓋,潘安德不耐地看了眼,才發覺那是真的腫脹起來,青紅交加。
潘安德看了眼席和方,讓人去取藥“你可倒好,臨到頭了,都要給自己找傷口。”人人還是不錯,知道席和方要死了,還是給他用藥。
席和方在痛意過去后,默不作聲了。
上了藥后,混著藥味開始吃飯,一邊吃一邊掉眼淚。
潘安德這一回是在屋內看著他,一邊看也一邊奇怪,這得是多疼,能哭成這樣
席和方簡單吃完了晚食,就去小床上睡覺。
他緊閉著眼,卻仍然能感覺到那淡淡的澀意。
席和方認真想過自己全部的記憶,只有一小段想不起來。那是十四歲的時候,他在族內學堂考得第一,想要讓竇何唯高興,所以去他正院外等著。
然后他就不記得了。
他在正院做了什么,有沒有等到竇何唯,什么時候出來的他全部都不記得了。據當時照顧他的大夫說,席和方太過用功發了高燒,燒了三四日燒糊涂了,就將高燒前發生的事情給忘記了。
記憶總會蒙蔽掉一些錯亂的時間,席和方正是在想起這件事的同時,驚悚地意識到他高燒恢復后的那日,正是嬸娘的頭七。
竇原的母親,就是在他高燒開始的那一天去世的
這世上不可能有這么巧合的事。
嬸娘去世,他發高燒
所以,這就是“他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嗎
躲在小床上的席和方緊握住抽搐的手指,閉著眼不肯睜開。
他看到了什么
盡管心里存著那個念頭,席和方卻死活不肯去看,就在這渾渾噩噩間,他腦袋一歪,還真的睡著了。
席和方走在小橋上。
通過這里,再過去,就是竇何唯的宅院。
他感覺身體矮了些,走路的步伐也比從前慢了點,有哪里奇怪但這淺淺的疑竇一閃而過,并未存在太久。席和方帶著夫子夸贊的文章小跑到了正院外,卻發現原本會守在正院左右的侍從居然無一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