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明怕了。
這么多年,王振明走到今天這個地位,左右逢源的架勢被他做到了極致。他是最能夠在亂世中求得生存的人,因為他有個實實在在的天賦,那就是審時度勢。
罵他膝蓋軟得跟面條也罷,罵他墻頭草也行。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天生還有些做事的能耐,這才是到如今,被正始帝看成眼中釘,肉中刺,還能安安穩穩做到現在的緣故。
他以為陛下是舍不得自己的能耐。
許伯衡卻清楚,陛下,只不過拿他來釣魚。
如今那亂水泥潭里的大魚,已經被釣了起來,那么誘餌便失去了作用。或許是天生對危險的感知,王振明在事情還未降臨前,便有著奇怪的預感。
王振明沒能從許伯衡的嘴巴里掏出只言片語,尤為不甘,還想再說話,卻聽到許伯衡緩緩道來的話。
“你可知道,為何陛下,事到如今還是稱呼莫驚春為夫子”
王振明微愣,沒想到許伯衡會突然提起莫驚春。
許伯衡“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既然是師父,總有些是學生應當學的東西。若是一開始便只學了一半,那學而不精,為師者,也是無可奈何。”
王振明看著許伯衡笑瞇瞇的模樣,卻如墜冰窖,冷得發寒。
賢英殿的插曲不過一瞬。
窗外落葉飛過,正是寒涼時節。
京兆府外,正有幾架推車上運著白布回來。
這些都是趕著天明的時候,將犯人的尸體丟去亂葬崗的。這京兆府倒也不是嚴苛地方,可是審問總是要動刑,若是有人被折騰了后丟在冰冷的監獄內撐不住,就這么去了的,也是有的。
這些人多是不受重視,或者本就是罪大惡極,官府在人死后,記得將人運出去埋了,也算是好事一樁。
還能得到一口薄薄的棺材,可比外頭講究一些。
京兆府尹特特叫了今日運尸體的人來,“人可都送出去了”
“已經送出去了。”
那兩人欠身說道“按照您的吩咐,這些尸體的棺木釘沒敲得死緊。”
京兆府尹緩緩頷首,就讓他們出去。
這兩個都是他自己的人,今日特特被派去做事,唯是這般,他才安心些。
京兆府尹若有所思地捋著胡子,自言自語地說道“陛下此舉,是要幫廣平王,還是要”
他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后頭,卻是聽不清楚。
城外亂葬崗。
天將明時,京兆府的人挖開的埋尸地,突然響起了古怪動靜,像極了有人在不斷拍打棺材板,直到陽光穿破幽暗的林子灑了下來,方才看到有人喘著粗氣爬了出來。
他渾身是土,身上負傷,滿臉都是汗。
再聽到別處有動靜時,他心頭一驚,只看是同一處,卻又是狂喜,直撲了過去,拼命地挖開底下的泥,最終從里面挖出了另外一個同伴。
兩人抱在一處哭,又默默等了許久,最終不得不相信只有自己兩人僥幸活了下來。
這兩人都是廣平世子的貼身奴仆,尤其是最早爬出來的劉炟,他是從小跟著世子長大的侍從,如今僥幸死里逃生,想起慘死的世子,卻是忍不住落淚。
后來被救出來的人揉著眼睛說道“京兆府沒有檢查仔細,我們二人僥幸不死,為今之計,怕是得回封地上,將事情原委告知王爺才是”
劉炟苦笑著說道“那你說,事情的原委是什么”
那人不說話了。
他們都是世子的心腹,自然知道世子的心思,他可不像廣平王那么閑情雅趣,他之所以入京城,是另有所圖。
而這份圖謀,和清河王未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