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秦王話里談論到的正始帝,眼下正在和許伯衡說話。
天冷了,殿內地暖已經燒了起來,燈火也明亮起來。
許伯衡原本都穿著厚厚的大氅,入了殿內,卻也不得不脫下來,交給內侍放到一旁。
徐順接過,看到上面有磨損的痕跡,下意識一捏,發現這外表看似光鮮亮麗的大氅,其實內里也是縫縫補補,異常簡省。
他悄悄將這件事跟德百說了一聲。
徐順的年紀雖然比德百還要大,可他在宮中卻得叫德百一聲哥哥,而德百小不了劉昊多少,卻得叫劉昊一聲師傅,這樣遞進的關系,只不過是捧高踩低,看人下菜。卻也是無法,是宮內生存最基本的準則。
德百將這件事記下,手里端著茶進去。
正始帝正在和許伯衡說話,“依著眼下莫廣生,再有幾日,就能查清楚支援清河王的究竟是所謂的義民,還是附近的世家了。”
許伯衡微微蹙眉說道“可是陛下,若是依著您的意思”
正始帝呵呵笑起來,“首輔,凡事既想要個結果,就需得付出代價。”
許伯衡瞬間就明白了正始帝的意思,低垂著眉,不知在想些什么。正始帝也不說話,慢悠悠地吃了兩口茶,緊接著劉昊俯身在他耳邊說了什么。
許伯衡嘆了口氣。
“陛下太過心狠。”
正始帝“錯既不在寡人,寡人心狠,也是為了他們日后好。門閥世家一旦千萬年下去,慘的不終只有朝廷。南邊到底還是太荒了些,多些人去,也是好的。”
江南在北面的人看來,就已經算是極南,再往南邊去,即便那里也生活著朝廷治下的百姓,但在北人看來,終究都是蠻夷,是不開化之人。
從每隔三年的科舉名單中,便可以看得出來絕大部分都是北人中舉,而南人確實是少之又少。
學風之氣在北面廣為流傳,南邊,終究還是少了些。
許伯衡斂眉,正始帝這話,確也沒錯。
話罷,長樂宮內同時陷入了沉默。
好半晌,正始帝才不情不愿地說道“都這把年紀了,寡人是沒賞你錢還是怎么的那大氅看你穿了十來年,就不膩歪”
許伯衡回過神來,淡笑著說道“能穿便繼續穿,老臣這體量也不會再長,換了也是浪費。”
正始帝覺得自己是發癔癥了才來尋求許伯衡的意見,他斜睨了眼劉昊,“去,給許首輔挑二十匹上造的布料,再送五十件獸皮,都挑好的,直接送他家里去。”
“誒陛下”
許伯衡阻止的話,正始帝壓根不放在耳邊,開口就將事情給定了,這才好像聽到許伯衡的話那般后知后覺地轉過來,聳著肩膀。
這是非常不得體的行為,可在帝王做來,卻是肆意張狂,好看得很。
許伯衡無奈地嘆了口氣,仿佛又像是回到了當初在教功課的時候。
“陛下也不知會聽誰的話”許伯衡丟掉了君臣的拘束,抱著茶盞暖手,嘆息著說道,“從前每次教導太子的時候,都只想著有朝一日,要是能痛打東宮一頓,那可實在美妙。”
正始帝“”
他倒是沒想到這個德高望重的許伯衡私底下都在偷偷想這些。
許伯衡吃著熱茶笑了起來,“陛下是覺得,老臣不該有這樣的想法”
正始帝“你打不過我。”
許伯衡聽著那個“我”,笑意更濃了些。
“是啊,老臣可不會武藝,這些朝臣里”許伯衡沉默了一瞬,露出個欣賞的神情,“怕是唯獨子卿敢對陛下動手。”
子卿
正始帝揚眉。
許伯衡私底下叫夫子倒是叫得挺親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