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大衛都知道,馮皇后是個吃齋禮佛、連螞蟻都舍不得踩死的大善人,也正因如此,才使得她與同樣信佛的德陽長公主親近,從而順利將寧檀扶上太子之位。
“太子還在承德殿外跪著”她問。
“是。陛下親手打了太子十鞭,又罰他跪于殿外,可見是真的動怒了。”
太監崔暗依舊一襲赭衣玉帶,抬手替皇后攏著燭火防風,瞥著她的神色道“陛下氣得舊疾復發,剛吃了藥躺下,言辭之間多有提及其他的幾位早夭的皇子,似有追思惋惜之意。”
皇后就像是沒聽見似的,繼續點燃最后一盞燭臺“本宮聽聞,太子在德陽長公主的壽宴上做出荒唐之事,亦有你的參與。”
崔暗神色一變,立刻撩袍跪在地磚上“臣一時糊涂,見太子殿下對虞二姑娘念念不忘、朝思夜想,便想順著太子的心意,為她引薦虞二姑娘,誰知底下認錯了人”
“又是虞二姑娘。”
皇后重重放下火引,忽而道,“我記得,虞大將軍是你的老熟人”
崔暗一愣,隨即很快明白了皇后的深意“是,臣明白了。”
“還有,皇上既對檀兒流露失望,便在東宮侍妾中挑一個溫順可人的,停了她的避子藥。”
皇后跪在坐墊團蒲之上,朝著悲憫眾生的佛像合十,“本宮膝下,也該有個小皇孫了。”
正說著,忽聞一陣瓷器碎裂的聲音。
原是送茶水的小宮婢不小心聽見了此番對話,著急退下回避,卻不小心絆倒,打翻了茶盞。
“娘娘饒命”小宮婢嚇得臉色發白,伏地不起。
一只小蟲飛進了燈罩,怎么也闖不出去。
眼見著就要被燒死,皇后卻伸手打開燈罩,放走了那只可憐的蟲子。
她像是沒有看見地磚上蔓延的茶水,朝崔暗淡淡道“去清理干凈。”
崔暗頷首起身,走到小宮婢身邊。
一聲短促的慘叫,身體倒地的悶響后,殿內恢復了平靜。
馮皇后合十誦經,臉上呈現出憐憫的平和。
暮色初臨,虞府掛上了燈籠。
虞靈犀吃過藥歇息了許久,身體才徹底緩了過來。
思緒清晰,她開始梳理今日事情的始終。
趙須為何要綁走她
太子和趙玉茗這兩個完全不相干的人,怎會以那么可笑的方式勾搭在一塊兒若趙玉茗想攀高枝入東宮,便不該選取茍合的方式,太傻了。
想起自己在馬車上醒來時,臂上挽著趙玉茗的紫綢披帛,再結合太子為何會偷偷出現在長公主府,一個猜想漸漸浮出水面。
有沒有可能是趙玉茗將她扮成自己的模樣,將她神不知鬼不覺地送出公主府,交給趙須處置,卻反被太子錯認
太荒唐了,可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其他的解釋。
心思一沉,她讓人去請爹娘和兄姊,繼而定心朝大廳行去。
燈影搖晃,虞靈犀坐在案幾后,將自己如何被迷暈送出府、如何被趙須帶到拂云觀,欲損她名聲之事一一道來。
她只隱瞞了自己中藥的那部分。
否則爹娘憂憤心疼不說,寧殷如何恰時出現在那兒,也不好交代。
盡管如此,一向沉穩的父親還是氣得拍桌而起,堅硬的紅木桌子,竟是生生裂開一條縫。
虞辛夷最是護短沖動,立即拿刀道“我去宰了這個小人”
“阿姐,別。”虞靈犀忙起身攔住她。
虞辛夷氣得英眉倒豎“歲歲,你難道還要為這種渣滓求情”
“既然是渣滓,宰了豈非便宜他”
虞煥臣鐵青著臉開口,“待我將他綁過來,當著趙家人的面將他剝皮抽筋。”
“不是的。不是我想放過趙須,而是”
虞靈犀放輕了聲音,“而是恐怕,你們已經找不到他了。”
寧殷將她救出來后,并沒有看到趙須的身影。若非他畏罪潛逃,便只有一個可能
趙須這個人,大約不在陽世了。
虞靈犀道“趙家不足為懼,真正難辦的,是東宮太子。”
聞言,虞將軍攥緊了鐵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