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的陽光,是被巷口梧桐樹上的麻雀吵嚷著送進坤伶社的。
葉萌剛把《挑滑車》的靠旗穿戴整齊,就聽見前臺傳來小雅咋咋呼呼的聲音,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簡直是胡說八道!”
她心里咯噔一下,摘下水袖往前臺走。
老張頭正蹲在地上,手里捏著張皺巴巴的娛樂報,老花鏡滑到了鼻尖上,氣得嘴唇直哆嗦:“這幫小兔崽子,嘴里就沒句實話!什么叫‘過氣影帝私會京劇圈奇女子’?還‘坤伶社靠旁門左道博眼球’,我看他們是眼睛長到天靈蓋上去了!”
葉萌接過報紙,頭版的標題加粗加黑,像塊燒紅的烙鐵燙得人眼疼——《獨家!黎延隱退真相曝光,竟是為她?揭秘京劇女老生的“圈粉”秘籍》。
配圖是昨天演出結束時,黎延替她擋開記者的抓拍。照片角度刁鉆,把他護在她身前的動作拍得格外親昵,底下還配了行小字:“兩人舉止親密,疑似因戲生情”。
更離譜的是內頁,把坤伶社寫成了“靠流量明星站臺茍延殘喘的小破劇場”,連她唱《文昭關》時的身段,都被曲解成“刻意模仿某影星經典角色博關注”。
“太過分了!”小雅搶過報紙揉成一團,“這肯定是那個王總監搞的鬼!萌萌,咱們報警吧!告他們誹謗!”
“別急。”葉萌按住她的手,指尖觸到她掌心的冷汗,“報警沒用,這種捕風捉影的報道,警察也沒法立案。”
她轉頭看向老張頭:“張叔,今天票房怎么樣?”
老張頭垮著臉搖頭:“別提了!剛開了半個鐘頭,就來了仨人,還都是來問黎先生在不在的。剛才還有倆穿西裝的,說是來‘考察場地安全’,我瞅著就像昨天跟王總監一伙的。”
葉萌沉默片刻,走到窗邊撩開窗簾一角。巷口停著輛黑色商務車,車窗貼著深色膜,看不清里面的人,但那車牌尾號,和昨天王總監的車只差一個數字。
“他們是想逼我們主動關門。”葉萌放下窗簾,語氣平靜得像在說今天的天氣,“只要咱們亂了陣腳,他們的目的就達到了。”
“那怎么辦啊?”小雅急得直跺腳,“再這么下去,別說春節演出了,咱們連這個月的房租都未必付得起!”
葉萌沒說話,轉身往后臺走。路過化妝臺時,瞥見鏡子里自己的倒影——還是昨天那身武生行頭,靠旗上的絨球垂在肩頭,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
她忽然想起原主記憶里的一句話,是班主劉忠常說的:“戲臺子就是江湖,臺下的風浪再大,只要鑼鼓點一響,就得把腰桿挺得筆直。”
“小雅,把樂隊師傅們叫過來。”葉萌拿起桌上的狼毫筆,在卸妝紙上寫下幾個字,“今天改戲碼,不演《挑滑車》了。”
小雅湊過去一看,紙上寫著三個工整的小楷:《鍘美案》。
她愣了愣:“演包公?可這出戲咱們有陣子沒排了……”
“就演這出。”葉萌蘸了點胭脂,在眉心點出個飽滿的紅痣,眼神亮得驚人,“正好讓某些人看看,什么叫鐵面無私,什么叫公道自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