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我看來,他背棄結發之情,上無為父之慈,下無主仆之義,根本連作為一個人的資格都沒有。”
“你的那位朋友或許還應該感謝我,若是她仍然留在家中,如今早已經成了藺家祠堂房梁之上的孤魂野鬼,哪里還有機會自以為是正義之士,在這里同我叫囂。”
他說話又狠又急,觀若甚至連將那公文撿起來的時間都沒有。
她忍不住后退了幾步,為臺階所絆,癱倒在了地上。
她的喉頭泛起一陣惡心之感,眼前全是那幾十個女子自掛于祠堂房梁之上的情形。
她明白那種窒息的感覺,眼前的一切在腦海中都模糊成一片,被無盡的痛苦吞噬進去。
而人的意識是最后被吞噬的,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所有的掙扎成為徒勞。
最后才是絕望,所有的意識,所有的不甘都沉寂到一片寂靜的黑暗里。
可是他說的又算是什么歪理呢藺玉覓要感謝他什么
若是他不曾率兵攻打長安,如今藺玉覓還會是一個歲月無憂愁的官家少女,不會家破人亡,淪落于此的。
只不過他內心認為他的侵略是正確的,所以才能這樣理所當然的要求別人感恩戴德。
晏既站起來,走到了觀若面前,而后他彎下腰,不過是要撿起放在被他丟下的公文而已。
他保持著彎腰的動作,望著觀若的眼睛,“殷觀若,其實有時候你應該慶幸你是沒有家人的。”
晏既的話語誅心,觀若蜷縮在地上,手指又無意間刮破了手心的那一處傷口。
她好像又回到了昭臺宮里,有誰在她的脖頸上繞過了一條白綾,一圈,而后又是一圈,數不清有多少圈。
白綾絲滑如同女子的肌膚,晏既對她的恨意就是那雙手,在它身上加諸力氣之后,使它成為了不亞于刀劍的利器,熟悉的窒息感。
是手心里那種又癢又疼的感受,將她拉回了現實。
她又想起了她在云蔚山的時候。幾次從噩夢中醒來,意識游走于崩潰的邊緣。
她終于克制不住,同李三郎說起了梁宮陷落,她在昭臺宮里的境遇。
那時候李三郎就望著她的眼睛,用心地擦干凈了她的眼淚,認真的對她說,“阿若,你不要害怕,你什么也沒有做錯。”
“你要記住,將來若是誰想讓你死,你就讓他去死。”
她不能任由這條白綾在她脖頸上纏繞下去,她要活著,就要那個想讓她死的人去死。
“那將軍呢”
她開始了她的反擊,“將軍想必不會因為自己的家人死去而感到慶幸。”
她的家人至少都是死于早已經注定好的命運,她雖然因為他們的死經受過許多痛苦,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她畢竟沒有什么可以意難平的,她早已經接受了。
可晏既的家人不是,他們死于并非至高無上不可推翻的皇權,而不是早已寫好,注定無法抵抗的天命。
馮家許多人連埋骨之地都沒有,晏家死去的人,難道就能各個都安息么
他們之中唯一得到厚葬的,不過是躺在昭陵之中的文嘉皇后罷了。
可就是她,也時時都要被罪魁禍首祭拜和懷念,不得安寧。
“您的許多家人,死于四年之前的那一場災厄,您的劍應該精準的對準那個下達命令的人。”
而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