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她失去了一件新衣服,失去了一個朋友。
失去了尊嚴,失去了對這世間美好的天真幻想。
后來她在宮中讀書,也讀過史記的,讀到那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莫名的覺得心潮澎湃。
她想,應該就是因為那一日的遭遇。
觀若和景陽郡主平靜的對視著。再來一次,她也還是這樣居高臨下的望著她。
她此時的感覺居然是后悔,當年景陽郡主在永安宮外求見她的時候,她就應該見見她的。
至少在那時候,她可以站在高處,望一望比她更可憐的人。
“殷觀若,你我緣分不淺,居然又在河東郡相見了。”
景陽郡主看了她的傷口一眼,像是很滿意,“喏,這就是我送給你的見面禮。”
四年之前景陽郡主送給她的見面禮,是一場羞辱,是她剛剛開始不久的人生中遇見的最大的羞辱。
而今日,她也還是意圖羞辱她。
景陽郡主早就知道珩妃是殷觀若了,也知道殷觀若是她。
是觀若一直不知道,噩夢里的那張臉屬于景陽郡主。
四年之前的那一日她說過的話也回蕩在觀若的腦海里,一遍又一遍,在此刻又無比的清晰起來。
“你瞧,這就是你祖父給你定下的那個未婚妻。”
與景陽郡主同行的那個少年觀若也望過一眼。
他的臉,在此刻莫名地清晰起來,漸漸和云蔚山她的小屋之外,渾身是血的少年重疊在一起。
是晏既。那個少年是晏既。
前生她在云蔚山見到晏既的時候,分明也覺得他是熟悉的,只是怎么也沒有能夠想起來她到底是在哪里見過他。
畢竟在那一日,少年也就如同與周遭的景色沒有區別的背景一般,所有的屈辱,都是景陽郡主的笑聲和言語帶給她的。
后來這種熟悉感漸漸變成了潛意識的好感,令她照顧他,慢慢的等到他的傷好起來,還自以為是的過了一段很安寧的日子。
而今生她再見到晏既,腦海中已經全然是前生她所熟悉的那個李三郎的模樣,再沒有懷疑他們是否曾在別處便已經相見過。
觀若已經不是十一歲時,什么也不曾見過,聽過,用過的無知少女了。
她知道景陽郡主的高貴,在梁朝已經風雨飄搖的如今,根本也就是一戳即破的。
她在她面前站直了,“多謝裴夫人,不過這一份見面禮,還遠遠及不上承平十一年的時候。”
她已經不是當年眾星捧月的郡主了,這里也不是長安。
景陽郡主不是晏既的未婚妻,她才是,若是當年的景陽郡主沒有弄錯的話。
不過景陽郡主大約是弄錯了,因為觀若根本就不曾聽說過這件事。
祖父沒有提過,父親和母親也沒有提過。而她的身份地位,又哪里能和晏既相配。
他們原本應該連相識的機會都沒有的。
就算是晏既落難的那幾年,單論出身,她也是配不上他的。
她替那個晏既后來一直懷戀的女子承受了一場羞辱,誰又來幫她從今日的羞辱中解脫出來呢
“殷觀若,原來你也還記得。今日我沒有時間再同你廢話了,你既然做了馮眉瑾的侍女,便快去履行你的職責。”
“她不在這片樹林里,她在西邊,你應該往回走。”
景陽郡主調轉了馬頭,居然就這樣輕輕放過了她。
是她四年之前的那一日祈求不來的放過。
“你放心,來日我送你的禮物,一定更勝過今日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