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珺說的話,無非是要觀若體諒晏既。可是他這樣說,無非是在慷他人之慨罷了。
沒有人站在她的立場上想過問題。
觀若并不打算順著他的話說下去,在今日之前,她其實是把伏珺當作一個可以交往的朋友的,她從沒有在他身上感覺到過那種令她覺得不適的不平等。
“將軍一醒過來,便先問起了妾,那是他的意愿。可是妾一醒過來,便被將軍召到了他的營帳之中,這不是妾的意愿。”
前世她愛他的時候,他們是平等的。“過往三年,妾曾經是梁帝的珩妃。”
“自然,妾與梁帝之間,不可能是平等的,所以他也從不會同妾談及愛這個字。”
而晏既一邊不肯平等的與她對視,一邊又要和她談及愛恨,這無疑是很可笑的。
她要的不是旁人俯視她,從來都不是。
伏珺當然能明白她的意思,他忽而問了觀若旁的問題,“殷姑娘家住城西,城西多槐樹,不知道殷姑娘家的院落之前,是否有槐樹。”
觀若回答了他的問題,“的確是有一棵槐樹,不過并不高大。”
“家父說這棵槐樹的高度并不足以令人在樹上窺探內宅,因此沒有將它砍去。”
她明白了他的意圖。
她其實已經不懷疑晏既的未婚妻會是別人了。
縱然是別人,曾經高高在上,為梁宮中的帝后捧在掌心的少年,偏偏喜愛去城西,喜愛城西的槐樹,也是為了她。
伏珺定定地望著她,“我常常在想,若是當年那個總是捧著浣衣木盆出入,行色匆匆的少女,若是能有一次抬頭望一眼藏在枝葉中的明之,如今的結局,會不會都是不一樣的。”
觀若的心遽然痛了一下,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因為什么。
曾經有一個少年放棄城東的繁華,終日呆在她家門之前的槐樹上,只是為了望一眼偶爾才出入的她而已。
不過,這于她,究竟又有什么益處呢。
“不會不一樣的,結局造就已經注定好了。就像伏大人方才所說的那樣,他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浪費在槐樹之上,成全他自己的私心。”
“可是妾卻不得不為了自己,為了家中的父親,為了某一日我們能吃一頓飽飯,行色匆忙地拿著浣衣的木盆往溪邊走。我們從來就不是一樣的人。”
觀若的心自中秋那一夜之后變的無比清明起來。她已經不再害怕承認一些事,也不再害怕拒絕一些事。
“承平十二年,晏氏嫡支,幾乎被誅滅殆盡,他不會想到要在那時帶我走,或許也是沒有能力帶我走。”
“就連晏氏如今活下來的幾個人,也是因為文嘉皇后的緣故。”
她也并不會跟著晏既走的,她還要照顧她的父親,要去溪邊浣衣,以此補貼家用。
“我還是會一樣,在文嘉皇后的祭日時去灞水邊浣衣,最終成為梁帝的妃子。”
也最終為晏既俘虜,在到達河東郡之前逃到云蔚山中去,或是面對如今的局面。
若是一切真如伏珺所說,晏既早已經將她放在了心上,又為何在云蔚山的小屋之中不肯向她說明這一切。
又是因為什么事,令他對她最終下了殺手。
如今她思考這些問題,唯一的用處,就是不要再走了從前的路,讓晏既再一次要了她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