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恐懼尚且可以在醒來的時候說與他聽,得到他的小心安撫,漸漸的在她的夢里平息下去。
而他的恐懼,他卻只能小心藏在心間,生怕泄露了一星半點,再驚嚇到了看似平穩生活,實則內心仍然惶惶無定的她。
他不知道梁帝是怎樣向她描述這些已經曾經是他皇位基石,后來成為他刀下亡魂的晏家人的。
所以他連他的身份都不敢同她如實相告,害怕跟她走到如今的這步田地。
今生她和他對視的第一眼,眼中盈滿的就只有恐懼而已。
而今日她站在他面前,同她說著她憐憫他的話,仿佛她心中對他根本就無所畏懼,她早已經看穿了他。
其實是很可笑的。明明是他看穿了她。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從她淪為俘虜的那一刻開始,若是沒有他,她早都沒有命能活下來了。
“從今日起,我的營帳之外,會單獨為你設立一座小帳,由我的親衛來一同護衛。”
“你不用反抗,也不必想逃。我什么時候想見你,你就應該出現在我面前。”
觀若的心是明鏡,也只能照亮她自己的心意而已。
晏既又不肯回答她的問題,就像他那一夜不肯承認,她就是他的未婚妻一樣。
她不能輸給他,“多謝將軍不嫌棄妾,將妾留在身旁。”
“不過妾的確嫌棄將軍,縱然與將軍做了鄰居,還是希望能盡量不要見到將軍。”
觀若的從容,不過是假從容而已。晏既貼近了她,神色放松下來,“你就不想知道,我和你的婚約,是什么時候定下來的么”
她不自覺的對上了晏既的眼睛,令他看明白了她的求知欲。
她是城西的平民,他是城東的貴族,出仕尚且要講究出身,更何況是婚姻。他們不該有這樣的關系的。
晏既笑起來,“如果我告訴你這件事,其實也只是為了羞辱你呢”
“妾已經是長安最底層之人了,溫飽尚是奢望。將軍家財萬貫,富貴無極,不必如此自謙,認為與妾有過婚約,是辱沒了妾的。”
今生的她身上總是有這些小小的刺,未嘗不是另一種可愛。
他重又坐了下來,氣定神閑的開始審閱那些公文。她磨墨的姿態賞心悅目,不該浪費。
“你的祖父曾經在我祖父麾下當差,為了救我祖父性命傷了一條腿,不能再在軍營中效命。”
“我祖父以為錢財不足以補償你祖父的付出,因此見我與你年歲相當,所以定下了這門親事。”
“你瞧,從你祖父開始,就是我們晏家人的下屬。”
實際上也不光光是如此,還因為祖父受傷的那一日,他遇見了一個云游方士。
那個云游方士神神叨叨,非說他和她是命中注定的緣分,準確無誤的說出了她和他的生辰,迫著祖父主動求親,將她定為了他未來的妻子。
前世今生,這緣分,或許是孽緣。因為他們結緣的因果,就是如此荒謬的。
他后來也見過一些方士,在她離開以后。最后卻又覺得太過無稽,將他們一一都打發走了。
他知道這是沒有用的,就像梁帝后來窮盡一生,搜羅了再多與姑姑相似的女子,耗盡民心建再多朝露樓,也沒有再能和姑姑見面一樣。
他不會和他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