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不盡情消意減,彈不盡悲傷感嘆。
觀若從未聽過這樣的歌,亦沒有聽過詞,或許只是民間小調而已。只是聽完一曲,終究是覺得心也冰冷下來。
覺得自己好像也成了曲江邊的柳枝,曾經為梁帝攀折,兜轉之間回到心愛的人身邊。
可已然被人折下的柳枝,便只有漸漸枯萎這一種命數。
那歌女只歌了一遍,昭陽殿中很快又安靜下來。
卻是蕭翾自己唱起了方才的歌謠,眼中頗有動情之意。
不知道她從前有沒有聽過這首歌,抑或是她在曲詞情調之上頗有天賦。
她重新歌一遍,比起有絲竹相伴的歌女之聲,更多了幾分清高宛轉,感人心魂。
這一曲歌完,她又望向了觀若,見她眼眶微紅,顯然是為曲中情致所感,也不免生了幾分憐惜之意。
觀若察覺自己失態,又怕自己情之所至如同方才的那句話一樣被蕭翾誤解為諂媚,忙岔開了話題,“大人似乎很喜歡聽人唱曲。”
兩次在長生殿中見蕭翾,總是歌女的歌聲比羽衣霓裳的舞姬更令人記憶猶新。
再要論起來,裴俶的母親亦是蕭氏的歌女出身。
而昭陽殿便相當于是南郡的“天子居所”,如同梁宮中的含元殿,是不該為歌女練習的聲音所影響的。
歌女的聲音能傳到這里來而不受苛責,唯一的解釋,便是蕭翾默許,甚至欣賞的。
“我不僅喜歡聽人唱曲,更喜愛看人跳舞。都是凡俗人耳,難道美麗窈窕的女子,便只允許男子喜歡么”
蕭翾想要翻開她面前的那一本蕭鷴呈上來的戰報,才翻至一半,終究還是停了手。
“不過也正是因為如此,才連我養了十數年的女兒也誤解。”
誤解了什么,觀若轉瞬之間就明白了。
話說到此處,蕭翾望向了觀若,“阿鹮小時最不喜歡在我殿中看見歌女舞姬,每有看見,總是要將她們趕走。”
“也不知道是哪里聽來的閑話,她總覺得她們下賤。”
“你怎樣想”
觀若坦然地道“若是去問那些歌女舞姬自己,大約十個之中,有十個是不愿意入此行當,為人所輕視的。”
士農工商,歌女舞姬還要在更下一層。
“既然各個都不愿,卻又各個都如是,不得不細腰如柳,隨樂音起舞,便是為旁人所壓迫的緣故。”
她原本的出身,也并不比她們好多少。若是她被迫著學習這些,只怕還不如她們。
“是為人壓迫,已有萬般無奈,改變不了旁人的想法,但我總是不會覺得她們低賤的。”
只要她們不曾自甘下賤,墮入更加無可拯救的境地中去,她都不會看不起她們的。
聽罷觀若的話,蕭翾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阿鹮是被人教壞了。
她被接來蕭家的時候,恰恰好是她最忙碌的時候,她沒有多余的心力來過問她的教育。
觀若想聽蕭翾的想法,她總是能給她一些啟發的。
“你既然問我,我便想提醒你一句。”
“一個女子,不該為男子設立的那些德行標準來要求自己,不能活在他們所設定的這個全是陰謀與陷阱的方框里。”
這也是她想要對蕭鹮說的話。只是她們如今,連好好同彼此說一句話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