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若自臺后走入方才琴師所待過的地方,面前有輕紗,她再以輕紗覆面,不必擔心會被誰認出來。
其他的樂師似乎都已經被樓中人所吩咐過,并無人露出異色來。只是都收了手中樂器,靜待觀若撥下琴弦。
如此良夜,倒適合奏一曲春江花月夜。觀若笑著搖頭,將自己這個念頭趕走了。
手指落于琴弦之上,按下琴弦,是一曲解語花。
“風消絳蠟,露浥紅蓮,燈市光相射。桂華流瓦。纖云散,耿耿素娥欲下。”
“衣裳淡雅。看楚女纖腰一把。簫鼓喧,人影參差,滿路飄香麝。”
“因念都城放夜。望千門如晝,嬉笑游冶。鈿車羅帕。相逢處,自有暗塵隨馬。”
“年光是也。唯只見、舊情衰謝。清漏移,飛蓋歸來,從舞休歌罷。”
上元之夜,當奏元夕之曲,方不辜負滿樓同她一般出來賞燈的賓客。他們之中有人是難得與親友團圓,當奏應景之曲。
盡管她想要談給人聽的,并不是歡悅之意。
她和晏既在一起的時間,兩生加在一起都太短了。更何況她那時也并沒有這般琴藝,在百人面前,都可以不露一絲怯意。
即便如今已是相如琴罷朱弦斷,雙燕巢分白露秋。他從沒有聽過,她也想叫他聽一聽。
一曲奏畢,滿堂歡慶,隔著兩重輕紗,和無數的人,觀若看不清晏既的臉。
可是她能看見他已經停下了舉杯的動作,與眾人同樣望向了琴聲傳來,又戛然而止的方向。
他或許永遠都不會知道,今夜在春柳樓中,她曾經為了他而彈奏過一曲。
但是她知道。這于她而言,也已經足夠了。
觀若站起來,自后門下了花臺,穿過人群,重新回到了蕭翎和沅沅身邊去。
“已經聽過虹梁娘子的歌聲,我們也該回到街市上去了。還有很多人不曾聽過,此處的空間,也可以讓給他們。”
蕭翎原來想要夸贊觀若的琴音,可是滿樓無人不鼓掌,其實已經足夠說明所有了。
她見觀若的情緒似乎不高,也就伸手扶起了沅沅,而后三人一起步出了春柳樓。
春日未至,從樓中出來,未免又嫌夜風冷。
幸而人潮不曾減退,混于人群之中,倒也還不至于叫人頓生歸去之意。
萬盞華燈,一輪明月,觀若賞景之意不曾消退,仍然興致勃勃地行走在街市上。
街市兩旁的小販所販賣的東西,除卻一些花燈,與她從前在長安城西司空見慣的那些并沒有什么不同。
于蕭翎這樣的大家小姐而言,便始終是充滿著吸引力的。
蕭翎和沅沅時常駐足在攤販之前,觀若一心要去看城樓下的鰲山燈,一時不察,倒是走的離她們遠了一些。
待要回頭尋找,又怕反而更加走散,還是決定要到鰲山之下去守株待兔。
鰲山之下人流最多,中間卻也有一些路程是行人漸少的。他們要到城市的另一頭,到梅堤之上看人放花燈。
觀若行走在道路一旁,饒有興趣地看著道路中央許多帶著面具的舞者在同游人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