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得漸漸入了神,再一回頭,她面前也停著一個身量高大的舞者。
他帶著九江這一帶流傳的神明面具,一直到觀若回過頭來注意到他,才開始如同道路中央的那些舞者一般,笨拙起舞。
觀若看了一會兒,為他的笨拙逗笑,難得的大笑起來。
只是見這舞者有邀她一同起舞之意,又連忙推拒了。
“我并不會跳舞,請你去找別人吧。多謝你,此刻我覺得很快樂。”
觀若說完這句話,還是心心念念鰲山,見他不肯讓開,便打算繞行。
誰知道那舞者不僅不肯給她讓路,甚至還伸出手,攔住了她的去路。
觀若停在了原處,眉頭不自覺緊緊皺起來。她想,她今夜大約是遇見登徒浪子了。
她正想說幾句不客氣的話,叫眼前這個人讓開。她畢竟不是無名無姓的柔弱女子,若是實在不成,或許她也會考慮動用武力。
只不知眼前這個人,可也學過武藝。
見她面露不悅之意,那舞者卻又很快收回了他的手,一陣咳嗽之后,伴隨著一聲無可奈何的嘆息。
那聲嘆息就像是無聲的驚雷,落在觀若身上,一下子令她渾身酥麻,將彎眉重展。
她知道眼前這個人是誰了,她只是不知道承平十二年上元節的那個夜晚,她同樣遇見過這樣的一個舞者,他又是誰。
她望著他的眼睛告訴他,“此刻我覺得很快樂。好像一下子回到了五年之前,長安城的那個上元之夜。”
那一夜她同她的女伴一起,同樣行走在寶燈燦爛,星斗分明的燈市之中。
只有在這樣的佳節,長安城的繁華才是與她有關的,她可以如長安城的每一個人一般,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近乎安然地享受這份快樂。
那時候有一個少年帶著舞儺的面具,同樣的攔住了她的去路。
在她尚且有些不安的時候,做出了各種各樣的憨態來引她發笑。
彌補了她在那一個夜晚不得拿出錢來,去買一盞上元花燈,如其他相似年紀的少女一般拎著燈快樂地走完整個燈市的遺憾。
而后歸家,將它懸掛在床前,做一個火合銀花的元夕夢。
最后他又到底是彌補了她的遺憾,在燈市之上買下了一盞最好的琉璃花燈不由分說要她收下,而后消失在了人群里。
人群散去之后,她在寥落的街市上撿到了那個面具,只怕如今,它都還同那盞花燈一起,放在她那破舊不堪的家中,再無人過問。
她好像一下子都明白了過來。
她居然在多年之后,在此夕明月,星橋火樹之下,重逢了他年少之時對她的深情。
少年之愛純凈無暇,皎潔若云間之月。而她自顧如孤山之雪,萬般清高,從沒有仔細地去探問過。
眼前沒有回答她的話。可是她知道他就是晏既,五年之前也是。
這世上再沒有一個人,會無緣無故的待她如他這般好。
觀若眼中一下子盈了淚,伸出手想要摘下他的面具,讓今夜便終結在此刻。
晏既往后退了一步,避開了她的手,而后讓自己的身影沒入了人群之中,再望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