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梁娘子是那一日她與眉瑾救下的那些屬于李氏的瘦馬中的一個。
她曾經跪過她,走至遠處,仍舊回過神來,同她們行了一個大禮。
那時觀若便覺得她不是池中之物,只是前半生實在困頓,落入了李玄耀這樣的無恥小人手中。
一朝天高地闊,便立刻也算是闖出了一番天地來。
在梁朝,似虹梁娘子一般的歌姬,只要不是碰上李玄耀這樣無恥的人,便是王公貴族,也是要給幾分薄面,互相客氣的。
她只管往太平鄉去,盡是富貴溫柔。
比她如今要好。
當日一別,誰知道再見面,會是如今的情形。不知道她還記不記得她。
這一曲歌完,觀若以為她或許要退下,又或許是要再歌一曲。
卻沒想到她走過木橋,一直走到宴席中央,同蕭翾行了禮,“見過大人。”
像是要同他們閑談。
蕭翾待她也很客氣,“虹梁娘子不必多禮。自我府中的歌姬生病之后,我已經許久沒有聽過這樣的妙音了。”
或者她往后也不會再有什么機會聽到,實在很難得。
這樣的夸獎,虹梁娘子應當是時常能聽到的。
她仍然表現的很謙遜,“世人皆知蕭大人雅好音律,也更是聽過、看過世間最好的歌舞。”
“能得蕭大人一句夸獎,更勝過世間千萬人的贊美。”
尋常客氣來回,與觀若無關,她拿起了酒杯。
忽而聽見蕭翾喚她,“阿若,虹梁娘子說她與你曾有緣分相遇,你可還記得她”
蕭翾問話,觀若震驚了片刻,才想起來要答話。
只是她們相遇的那一日,是虹梁娘子狼狽不堪。要在眾人面前提起舊事,只怕難免要令她覺得不快。
“上一次在春柳樓中見到虹梁娘子,便已經覺得眼熟。也是方才才想起來的。”
蕭翾便笑了笑,“阿若在春柳樓中彈奏的那一曲,倒是比平日在我面前彈奏的都要好一些。”
這樣聽來,蕭翾那一夜也是在春柳樓中的。她倒是從來也沒有提起來。
蕭翎適時地添了一句話,“三姐一人,在阿若心中可抵萬人,我也覺得她那一夜彈奏的比平日要好一些呢。”
蕭翎從不吝于嘲笑她。
虹梁娘子又道“當年與殷大人相逢之時,是殷大人仗義,將妾從隴西李氏爪牙之下救出來,我才能有今日。”
“那一日離開匆忙,不曾好好同殷大人道謝,沒想到到了今日,還有再相逢之時。”
彼此都脫胎換骨了。
她又望向了觀若,再一次鄭重地拜下去,“從前在廬江北城之中,有幸見過馮副將一次,已經同她道過謝了。”
“今日能再見到殷大人,親口同您道一聲謝,虹梁此生,也就再沒有什么遺憾了。”
“今日過后,妾便要離開廬江城,繼續往東走了。但愿將來還有再會之期,妾還能再為幾位大人高歌一曲。”
這一個夜晚,令人印象最深刻的,無非是虹梁娘子的這一番話。
敘過舊情,絲竹再起,添酒回燈重開宴。
而觀若也是很多年之后才驀然驚覺,這居然便是她在蕭翾身邊,陪伴她的最后一場夜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