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站在城樓上,偶然能聽見幾聲士兵的哀嚎。他們大多都很堅強,不肯發出聲音來,反而驚擾了旁人的心緒。
觀若望著方才同她說過話的那個士兵,“他們都不曾休息,我休息什么。我不要緊,已經抽空倚在墻根瞇過眼睛了。”
蕭氏的士兵朝行出攻,有太多人暮不夜歸。
她至少還沒有到要憂慮自己的性命的時候,沒有到她休息的時候。
蕭翎不再勸她了,她走到城樓邊緣,看著城樓之下的一片焦土。還有堆積成山的尸海。
“三個月,從廬江城,一直到了丹陽城。”
“數日之前我們是攻城之人,數日之后,我們又站在丹陽城的城樓之上,抵御會稽謝氏士兵的進攻。”
觀若想叫她不要看,不要忘了她們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情形的時候,嘔吐不止,夜夜都做噩夢。
但是她終究沒有,反而走到了蕭翎身旁,同她一起看著城樓之下的煉獄。
已是夏日,應當是草木最為繁盛之時。
可是她環視著城樓之下,找不見一星草木翠色。
那些倒在地面之上的士兵,藏青色,銀白色,還有絳紫色的服飾都被自己或是旁人的鮮血染成了另外的顏色。
在深色的衣料之上,更像是寒鴉已棲,腐肉無處可逃。
最先清理出來的是一條通往城樓的道路,人們永遠需要道路。
道路之上,有一個人牽著馬,孤寂地一路往前走。銀白色衣,殷紅披風,踏莎在他身旁,不斷地發出哀鳴,激蕩在觀若心上。
蕭翎望著這幅情景,低聲對觀若道“很快他們就會將戰場清點完,告訴我們這三日,究竟又有多少人傷亡了。”
觀若心里有些抗拒,但是她知道,她必須要知道這些事。
而后再陪著蕭翾一起,和她們的盟軍一起商討下一步的進攻,或是防守。
三月已來,她們和晏氏最終還是達成了共識。連梁帝都可以暫且放下,要先用裴俶的血來祭旗。
晏氏和她們走的是兩條路,兩面包抄,一路突飛猛進,最終在丹陽城匯合。
在晏氏尚未加入戰局之時,蕭氏和謝氏的軍隊一直打的難解難分,沒有勝負。
這三個月來,謝氏終于是慢慢地顯露出了敗象來,她們再往前走,會一直到達如今裴俶所在的山陰城。
上巳一別,觀若和晏既也有近三個月不曾見過了。
她靜靜地望著他的背影,心中莫名有一種劫后余生的慶幸。
但是她也知道,在袁音弗回到李玄耀身邊之后不久,李玄耀便帶著李氏的軍隊,去淮陽同他的兄長匯合了。
那里是他們同梁帝作戰的另一處主戰場。
太原晏氏和隴西李氏已經貌合神離,等他們到達山陰,要了裴俶的性命,南郡蕭氏和太原晏氏的聯盟,也很快就會土崩瓦解。
各為其主,你死我活,聽起來總歸是比為了以往那些無謂的情情愛愛彼此傷害要高級一些。
他們的命運被放在國家的層面之上來書寫,盡管如此,她相信結局也仍然會是一出悲劇。
無法反抗,本身就是悲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