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后看了一眼,見身后有一小片空地,便無所謂地坐了下來,仰頭看著觀若。
他的語氣稀松平常,“醫官將紗布綁的太松了,我待會兒還要處理公文。殷大人,麻煩你幫我將這個結打的更緊一些。”
眾人的目光之中,他們是兩個陣營的將軍與大人,不應該有別的。
觀若在他面前蹲下來,小心翼翼地拆開了他手臂上的結,而后將它如從前一般打好。
他注視著觀若認真的神情,低聲問她,“阿若,這三個月來,你過的好嗎”
從前她也在軍營之中,卻被晏既保護的很好。
除卻他們被裴伽偷襲的那一次,她曾經見到過鮮血,見到過傷兵,她沒有像今日這樣,過去的數月這樣,直面過戰場。
“蕭大人凡事都喜歡親歷親為,我是她選中的人,也自當如此。”
“第一日穿鎧甲,只覺得鎧甲沉重不堪。可是真正來過這樣的地方,卻覺得很多的東西都比鎧甲要更沉重。”
那是人心。
恐懼、期待、失望,戰爭可以將一個人逼瘋、撕碎。
晏既向后靠在了城墻上,神情漸漸地放松下來,“在戰場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心無旁騖。”
只有心無旁騖,才能抵御四周敵人的進攻。盡管他也只有一雙手,總有敵人的刀劍會漏過來,令他流血。
“要注意著四面八方涌過來的敵人,心中唯一可以有的一個念頭,就是要活下去。”
她知道他正在注視著她,他在教她擺脫這種恐懼,也期待她能抬起頭來同他對視。
令他看見想念,或者別的。
只是她生來實在不堅強,不過三個月,也有些要到達她將要承受的極限了。
觀若不敢回望他,她很害怕她再望他一眼,心中好不容易修筑起來的堤壩便會在頃刻之間土崩瓦解。
蕭翾是蕭氏士兵的第一道城墻,她就是第二道,她不能認輸,不能瓦解。
觀若停下了手,她問他,“很疼嗎”
晏既搖了搖頭,“我已經說過了,只要你在我身旁,我就不會疼的。”
但是她很快就要離開他了。就算此時在同一個陣營里,他們今日不過也是偶然相遇,短暫相遇而已。
不會有時間訴衷腸的,不合時宜。
蕭翎仍然站在原處,一動也沒有動。已經是黃昏時分,將要下雨,并沒有壯麗的夕陽。
有一個士兵跑到了她身邊,大約便是要告訴她清理戰場的結果。
觀若不自覺地盯著她,心中已然開始緊張起來。
那士兵開了口,而后她看見蕭翎的身體劇烈的晃了晃,伸手扶住了城墻,才勉強能夠站穩。
她再回過頭來望觀若,已然淚水漣漣。
觀若有些麻木地站起來,緩步朝著她走過去。
她不知道蕭翎將要告訴她的是什么樣的消息,心中已起逃避之意,盡量地讓自己看起來沒有什么異樣。
蕭翎就這樣等著觀若朝著她走過去,在她終于停下腳步的時候,她幾次輕啟朱唇,都沒有能夠將她要說的話訴諸于口。
觀若不能再等下去了,她望向了一旁身材嬌小的士兵,等著她來告訴她答案。
“殷大人”
對上觀若的眼神,她也開不了口了。
“阿若,阿鷴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