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若醒過來的時候,仍然是在震動不止的馬車里。一個眼錯,她幾乎是要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她剛剛從河東出來的時候。
只是那時候每日疼的劇烈的是她的頭,還有干澀發腫的喉嚨,此時她的疼痛,卻只集中在她的右胸上。
察覺到她已經醒過來,蘭橈很快取下了她額上的布巾子,探了探她的額溫,“殷大人,您終于醒了。”
“好像也不發燒了,待會兒給您再換一次藥,看看傷口怎么樣。”
觀若重又閉上了眼睛,輕輕地點了點頭。清醒的一瞬間里,心中又生出無限的感慨,千言萬語,不知道如何開口。
一直等到天明之時,蕭翾都沒有醒過來。
觀若坐在她平日常常坐的窗邊長榻上,第一縷日光照進來的時候,只照亮了她心里無盡的絕望。
它告訴她她已經沒有時間了,這或許就是她和蕭翾今生的結局了。
在那個瞬間她甚至想不起來蕭翾和她說的最后一句話是什么,她攥著蕭翾給她的那封信,劇烈地顫抖起來。
可是她不能再猶豫了,沒有時間,就是沒有時間了。
她只能站起來,最后望了蕭翾一眼,將她的樣子深深地刻在了心里,而后頭也不回,頭也不敢回地走出了她的院子。
她分明知道那就是永訣,想要做的不是卻慢下腳步,而是必須快一些,再快一些。
只有回過頭再望不見了,那一個瞬間她才能割舍下來,去做她該做的事。
她逃也似的離開夏家的宅院,卻在門口遇見了拿著行李,傻乎乎地要跟著她一起離開的桂棹和蘭橈。
她們站在那里,觀若對上她們的眼神,就知道她是沒法說服她們留下來的了。
桂棹并不在馬車里,觀若醒過來之后沒有多久,馬車就停了下來。
蘭橈絮絮叨叨,“奴婢冷眼瞧著,我們并沒有在朝著會稽郡走。或許是那位裴大人怕從會稽走到薛郡會遇上什么麻煩。”
裴俶和謝家人不合,是他自己透露給觀若的消息。
更何況如今山陰城中,還有晏既與蕭氏的軍隊。到處都是他的敵人,裴俶絕不敢冒這樣的險。
觀若在腦海中回憶著梁朝的地圖,而后問她,“那么我們就是要從九江直接到達薛郡,或者是經過泗水”
蘭橈沉下心,低聲道“奴婢和桂棹只是知道我們沒有再望會稽郡深處走,而是在九江地界,往西北走。”
觀若點了點頭,“好,我已經知道了。”
剩下的事,她可以直接問裴俶。馬車已經停下來,是為休整之故。
這一次從丹陽城離開,就像是她剛剛從安邑離開一樣,她總是要沉睡幾日,重病幾日,來逃脫那種離家未遠,隨時想要反悔的煎熬。
而裴俶也不會給她什么清靜的時間的,很快就有人掀開了車簾的一角。
“蘭橈姑娘,大人叫我過來問問,殷姑娘醒來了么若是醒來了,他有話要同殷姑娘說。”是珠樓娘子的聲音。
在觀若昏迷之前,她所見到的最后一個人,其實是珠樓娘子。
更確切地說,是看起來毫無憔悴之色,容顏比觀若還要嬌艷的珠樓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