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熠驟然停住了腳步。照見負心人,照見負心人,最后一句唱詞,在他心中回響著。
時至今日,他所愛的人唯她一個。在她心中,他卻是早已經負了她的。
那女子的歌聲停了下來,她是背對著他的。
披散著青絲,任由月光鋪于騎上。
發上并無半點裝飾,她只是靜靜地站在亭中,如人偶一般,一動也不曾動。
高熠也停在原地,那種莫名的熟悉之感,并沒有在令他看見這樣的情形的時候產生害怕的情緒,他試探著問,“阿衡,是你嗎”
是貨真價實的一句“阿衡”,而并非再是“阿珩。”
觀若沒有回過頭來,只是低低地道“臣妾與陛下時時相見,陛下卻已然不記得臣妾了。”
無悲無喜,無怨亦無情。
是安慮公主告訴她,在后來的那些歲月里,在文嘉皇后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活著的時候,是怎樣同高熠說話的。
“陛下”,“臣妾”,于文嘉皇后而言,承平九年之后,他們之間只剩下了君臣之分,再無夫妻之情。
至少起居注中,她再沒見過文嘉皇后稱呼他為“熠郎”。
她心里是這樣想的,那時的高熠傲慢,分明做錯了事,卻也不肯低一低頭,終至彼此越來越疏遠。
觀若翻看過文嘉皇后早年的起居注,字里行間,他們分明也是真切的愛過的。
只是這份愛被權力與地位所腐蝕,梁帝早早地迷失了進去,文嘉皇后卻仍然堅持著自己最初的夙愿,不肯妥協。
至親至疏,最后只剩下了疏離,和梁帝的幻想。破鏡是不會重圓的。
“阿衡,到了今日,你還是不愿意轉過身來,面對著我么”
他的語氣懇切,“不要臣妾,也不要陛下,阿衡,我是你的丈夫。”
“丈夫”。
這個詞在觀若心間過了過,她嘲諷地抿了抿唇,慢慢地轉過身去,只用側臉面對著梁帝。
面上仍然不動情緒。
如文嘉皇后相似的妝容,她已經被人畫過太多遍了。
她想到今夜她來到清光亭中之前,安慮公主坐在她面前,親自為她描畫著妝容,描畫著文嘉皇后面頰之上歲月留下的痕跡。
袁靜訓眼中的皇后是梁帝眼中美化之后的皇后,母女連心,公主直面過她母親的痛苦,只有她眼中的才是最真實的。
她驟然對上她的目光,安慮公主眼睛里的光芒,令她頃刻心碎。
觀若沒有望著高熠,“陛下,請您不要再往前走了。臣妾在昭陵之中獨自過了許多年,才能有今夜與您這一面。”
世家貴女出身,她從來也不覺得自己需要同一個皇子低頭,同一個皇帝低頭,更不必說同她的丈夫低頭了。
“臣妾與陛下早已情斷,不該有更多的牽絆了。請陛下善自珍重,不要再牽掛臣妾,為臣妾徒增負擔了。”
她還是讓薛慶在高熠的酒里下了一些能夠致幻的藥物,這樣才能保證她不會被他認出來,也能在適時的時候脫身。
高熠方才那一點激動的情緒,此時又轉化成了天人相隔的悲傷,“阿衡,你還是不愿意像從前一般,喚我一聲熠郎。”
他忽而又想起了什么,“阿衡,你方才說,你與我時時相見,阿衡,這些年你都沒有走,一直陪在朕身旁,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