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同時也會在心里自嘲,她這一生已經注定了會是旁人的女人,或是物件。
唯一有過的一點青澀的,真切的情感,卻是用這種方式,何其可悲。
在將要到達薛郡的時候,他們遭遇了從長安一路奔逃而來的流民。
饑餓和貧窮、恐懼筑成了他們的勇氣與惡念,如她們這樣的富貴隊列,沒有精兵相護,正是他們眼中最好的劫掠對象。
她既不想回憶那一日,又最留戀那一日。
因為她的人生走到如今將要終結,那大概就是她與他之間唯一一日不必間隔著冪籬,不必間隔著人世之間所有能夠阻礙他們在一起的因素,與彼此相依為命著。
隊列被人群沖散了,唯有他們還在一起。
她分明應該為自己的妹妹擔心的,可是她的心卻可恥地靠近著她身邊的那個少年。
他們躲在一戶早已廢棄人家的柴房之中,這大約是她這一生所呆過的最糟糕的地方。
可是她身旁卻又偏偏是她最渴望不可及的人。
他同她致了歉,將她牢牢地,卻又仍然是禮貌地護在身后,一直向外小心翼翼地探看著,期待著城中的士兵能早些發現這里的異狀,期待早些得救。
可是他不知道,城中的士兵救不了她,能救她的人,這世上唯有他一個而已。
他寬慰著她,“謝小姐請放心,很快便會有援軍過來了,我們不會在這里呆許久的。”
她望著他的肩膀,望不見窗外的情形,他的肩膀,就是她此刻唯一安全的邊際。
她到底還是忍不住開了口,“藺大人,其實我情愿永遠都沒有援兵。”
他居然沒有反駁她,他只是笑了笑,話音之中藏著無盡的悲涼,“在數月之前,我曾經也如謝小姐這樣想過。”
他的脊背挺得更直了一些,“可是后來我發覺,若是沒有援軍,也并不一定便會是比如今更好的結局。”
她那時并不知道他經歷過什么事,很想任性地回答他一句,她覺得是這樣的。
少年人卻驟然回過了頭,眼中又盛滿了那種他們所共通的悲傷。
她望著他的眼睛,仿佛她就是他,她忘記了這些年所學習的矜持是為何物。
“若是可以永遠被困在這里,逃離另一個囚籠,藺大人會愿意么”
其實她是在問他,他對她是否也有一樣的情感。
夕陽的殘暉之中,眼中總是盛滿憂郁的少年郎垂下了眼,像是在思考,又好像是永遠都不會給她答案。
他最終還是開了口,“臣的職責,是護送會稽郡的麗人們到薛郡的行宮中去。”
“謝小姐的出身雖然是最尊貴的,可卻并不是唯一一個,臣職責所在,應當護衛的人。”
這于她而言,已經是最完美的回答。
哪怕柴房的門很快便被人粗暴地踹開,塵土飛揚在最后一點昏昧的光線之中,她到底還是覺得,她的人生并不是全然都在被旁人利用著了。
還有一點點,一個小角落是屬于她自己的。
而后他們一路前行,再也沒有遇見過任何的阻礙,他們同時在向他們的離別奔赴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