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應當為她高興的,盡管他不知道,她自己究竟高不高興。
他參與了她每一次的冊封禮,每一次她也都是神情肅穆,如同一個教養最好,最知禮儀的淑女,每一步都走的穩穩當當。
那時他還以為,只要薛郡不曾被敵軍所攻占,她的人生無論如何,都是會一直順遂下去的。
可是后來會稽郡也陷落了,那個與她長的十足相似的女人重新回到了梁帝身邊,她的人生就開始走下坡路了。
從他和父親在殿上被那個女人為難,她為了保護他,開口為他們求情開始,她的人生就一直在飛速地走著下坡路。
直到他們又不得不一路同行。
他們是彼此相愛著的,可是每一次他們在一起的時候,總是人生最失意的時候。
彼此的眼神,眼中的理解與同樣的哀傷,是這浩渺天地之中唯一的一點慰藉。
沒有人想到要逃,因為他們知道,他們是逃不開的。也從來都不愿意將自己的幸福自私地建立在旁人的痛苦之上。
這一次,該要他來保護她了。
他沒有辦法看著她去死,叛軍不會對她心存必殺之意,她只會死在他父親手里,死于他的利用。
當他獨自從江乘城中縱馬離開,往晏既的大營走的時候,他腦海之中全都是那一片瑰麗的夕陽。
他從前讀書,讀“夕陽無限好,只是盡黃昏”,讀“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他從來都知道,那一片瑰麗之后,預見的是黑暗,是夜晚,是不夠美好的事。
那時那一片夕陽于他而言,卻是“夕陽誰喚下樓梯,一握香荑。回頭忍笑階前立,總無語,也依依。”
永遠都忘不了。
他知道他這樣單槍匹馬地朝著敵軍的營帳走過去意味著什么,意味著在數里之外,一支冷箭要了他的性命。
意味著他會被士兵抓起來,隨意地處置;或者就算是他能夠見到晏既,他也未必會相信他的。
他憑什么相信他呢他可是藺士中的兒子,是背信棄義,連自己懷孕的女兒都要利用的小人之子。
晏氏的士兵都是精銳,就算在夜色之中,他果然也很快就被人發現了。
值守的士兵用弓箭對準了他,他從馬上躍了下來,停留在原地,報上了自己的姓名。
很快便有一個少年從營地之中走出來見他了,下巴上有沒清理干凈的胡茬,眼睛里滿是紅血絲,看起來比他還要憔悴。
他一下子就知道他是誰了。
沒有太多的時間能用來寒暄,只要知道彼此的身份,知道他是為救人而來,而非害人,便已經足夠了。
聽著營帳之中刑熾的話語,他知道,他很快就要見到晏既了。
見到那個,他本該在許多年之前就認識的,矜貴的長安少年。
他們有很多共同的,分別的回憶,都是想要為早已經逝去的人討回一個公道。
為知己,為摯愛之人,也為了這些無辜,不必犧牲的士兵。
但為君故,他早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