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諷刺的是,父親得知他曾經為馮逾所舉薦,花費了極大的力氣,終于從吏部將那封信拿了回來。
五城兵馬司那一日父親在馮逾的父親馮延面前討好的模樣仍然歷歷在目,最后他告訴他,他不應該交馮逾這樣的朋友。
只會自毀前程,拖累家族。
最后父親甚至還寫了一封奏章,去參奏馮家莫須有的罪名,意圖同他們完全撇開關系,重新為他尋求入仕的機會。
從那一刻開始,他就知道,他這一生,都不會在梁帝的朝廷之中接受任何的官職了。
他知道他沒有辦法為他報仇,所以自那以后他也一直渾渾噩噩,沉吟至今。
最后到長安陷落,他的人生也陷入了無法自拔的泥淖之中。
但藺緒最終是接受了這個官職的。
因為他知道,梁帝將要派遣給他的第一趟差事,是要令他往會稽郡去,幫助他遴選佳麗。
這當然是很荒唐的事,前線的將士仍然在和敵軍鏖戰,后方的帝王,一個王朝的象征,居然已經開始籌備享樂之事。
藺緒看不起他。他和他的父親根本沒有分別,大難臨頭之時,都拋下了自己的妃嬪。
梁帝比他父親好的唯一一點,無非是他仍然記掛著亡妻,沒有拋下亡妻的女兒,沒有對她也痛下殺手。
她是梁朝的公主,也是他至交好友的妻子,曾經也如同照顧后輩一般照顧過他,可惜他早已經沒有臉面去面對她了。
他最終接受了這一份差事,只是因為,他可以離開薛郡,可以短暫地離開他的父親。
盡管他要去見證另外一群女子的悲劇。
他一開始是那樣想的,畢竟,他又怎么會提前預知他會遇見她,會遇見他這一生的第二個悲劇。
這世間原來就有這樣奇異的事,不過只是同彼此對視了一眼,便可以心意相通。
每一日只是冪籬之后的幾句話,面紗為微風吹拂時的驚鴻一片,僅此而已。他無比地確定著,他是愛她的。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大抵便是如此。
只是留給他們相處的時間實在是太少太少了,他們之間的愛意不能見光,不能出現在任何人的眼睛里。
他不想害了她,她也如是,只能同心而離居,各自安好而已。
在那之后,他也并沒有辭去禮部的差事,而是順從地接受,做著一切他應當做的事。
他并不想要為梁帝做事,不想和從前一般,去實現他治國安民的心愿,因為他覺得并不值得。
而禮部所做的事,大抵也都脫離了這個范疇,于他而言才是正正好。
更重要的事,如今各部人丁皆凋敝,縱然他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員外郎,也可以時常進宮去。
并不總是能遇見她的,即便遇見,也不過是遠遠的一瞥,而后就各自散去。他永遠都站在遠處,在心里參與著她的喜怒哀樂。
他見證著她一路從低位妃嬪,升到幾乎是六宮之主的德妃。他記得他去向梁帝請旨的那一日,貴、淑、德、賢,是他自己挑了德妃的位份。
誰都知道,梁帝應當不會再立皇后了。
而他的后宮至尊之位,又曾經為一個封號為“德妃”的女人占據了許久。
她比她更年輕,更美麗,家族也更足以成為她的靠山,從此之后,她就不必再戰戰兢兢地面對其他的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