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聚之夜,到底還是要顧及遠來之人趕路辛苦,因此眾人便也是早早散去了。
觀若和晏既先侍奉李夫人回了芷蘿宮中休息,而后才一同回永安宮去。
晏既要醒酒,并沒有坐宮車,他們只是攜手,漫步于幾乎無人的宮道之上。
芷蘿宮在行宮眾多的宮殿之間,距離上林苑很遠,蟬鳴聲聲,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無雜音侵擾,讓他們的心都保持著寧靜。
月色并不如何明亮,可要為他們照亮眼前的路,卻已經足夠了。
“阿若,若是這一生,都能夠與你攜手,散步于晚膳之后的月色之下,沒有任何煩惱之事值得憂慮,那該是多么好。”
晏既在自己的母親面前沒有表現出醉意來,只是強撐著,不想讓長輩擔憂而已。
李夫人當然能夠看得出來,只是她向來對兒女寬容,不壓抑他們的天性。
不過也在出門之前,悄悄囑咐觀若,讓她幫忙準備一些醒酒湯。
此時說話的語氣,也顯然是已經醉了,呼吸都重了許多。
但他的話仍然是動聽的,令她不忍心先出言責備。
而他說到“一生”這個詞,她忽而想起來,他們人生的大部分時光,其實也都是散落在這漫長的,寬闊又狹窄的宮道上的。
他是文嘉皇后的侄子,為帝后二人所寵愛,說是在宮中長大的,也根本就不為過。
不知道他此時走在與年少時的梁宮無比相似的行宮之中,平日心中是否會有感慨。
而她先入梁宮,再入如宮殿一般的南郡蕭宅,此刻在薛郡的行宮之中,將來恐怕也還是要將漫長的人生耗費在這方方正正的天地里。
這還算是好事了,若是他們失敗了,便只能去地下做鴛鴦了。他們畢竟是走在一條不歸路上,只有成功或死。
想到此處,觀若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晏既的腳步立刻停了下來,閃身到了觀若面前,攬著她的肩膀,他的目光如夜色深邃,并沒有即刻便同觀若說話。
觀若眼中滿是不解,正要出言詢問他為什么要停下來,他卻忽而道“阿若,你覺得這樣不好么”
他誤解了她的意思,以為是她不愿意和他這樣平凡的過日子。酒醉之時,好像所有的情緒都格外地容易被放大。
她并非是覺得同他在一起不好,而是她太知道一個女子,被困于這樣的地方數年,數十年的滋味。
周圍燈光昏暗,漫天的星子,不能將他的面龐照亮。
于是觀若放心地伸出手去,攬住了他的脖子,“我只是在想,一個女子究竟要多么愛一個男子,才能心甘情愿地畫地為牢。”
將自己的一生,就留在這樣的一座城里。
“畫地為牢”晏既迷惘了片刻,“等我們回到長安,成為天下的主人,我就讓人將宮城的外城全部拆掉。”
“沒有哪里會是你的牢籠,我也不會是。”
他再愛她,若是有一日她折變了心意,他也會給她自由。他不希望有這一樣一天,這樣的話,他也就當然說不出口。
觀若的手輕輕地拂過他的面頰,“皇城是一個王朝的中心,應當是整個國家中最堅硬的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