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瑾的親衛已經為觀若和眉瑾準備好了馬匹,停在府門之前,她們往濮陽城門走,路過的是一片大火焚燒之后的灰燼。
晏既已經下過令,讓晏氏的士兵幫忙清理廢墟,此時觀若縱馬而過街市,速度飛快,卻好似仍然能看得清那些失去家園,失去親人的百姓面上的凄惶。
她伸出手去,將自己的臉裹在風帽之中,盡量讓自己的精神集中起來馭馬,快一些,再快一些。
等她們從濮陽城門出去的時候,站在城樓之下,能望見一片煙塵。
白衣染血的中年男子走在最前,為馬上著甲胄的將軍驅趕著往前走,也許是身后的馬鞭揮舞地太急,也許是被鮮血染成焦土的地面不平整。
他很快重重地摔了下去,又激起一片煙塵,將自己的身形隱在了這一片灰塵之中。
觀若靜靜地看了片刻,而后揚鞭追了上去。數刻之后,她的馬匹停留在渾身是傷,已然狼狽不堪,幾乎只剩半條命的劉寤面前。
執鞭的人是刑熾,他仍然在不停地鞭笞著他,一鞭一鞭,不亞于刀劍,深可見骨。
“起來,起來,起來”他只是重復著揚鞭的動作,重復著“起來”這兩個字,面上沒有一絲表情,麻木又淡然。
殺了劉寤,也不能讓藺玉覓回來。有些情緒發泄過了,恨意過去,便只有空洞了。
眉瑾上前去,握住了刑熾的手腕,“再等一等,再等一等。等將軍再問他一些事,而后再把他交給你。”
劉寤就如牲畜一般趴在地面上,身下漸漸地積起了一灘血水,迅速地為土地所吸收,留下一片焦黑。
為惡人的血液所浸潤,來年這片土地,也不會再開出鮮花了。
對付小人,果然唯有用這樣的雷霆手段。不知道前生最后,在裴俶手下,劉寤又是什么樣的下場。
刑熾收了手,他也不會就這樣甘心讓劉寤去死。眉瑾眼神一揚,立刻就有兩個士兵從隊伍之中走出來,將躺在地上的劉寤架了起來。
晏既縱馬走到觀若身旁,“阿若,你若是有什么想問的話,此刻便問吧。我不打算讓他活著走入濮陽城了,他不配。”
觀若略略點了點頭,凝神望了劉寤片刻。
他的面上沾著塵土,混合著血水,此刻奄奄一息,卻仍然不難看出來是個俊秀的男子。
年過四旬,仍然有如此風姿,觀若也不過見過寥寥數人而已。
梁帝是一個,陳郎君也是一個,無論善與惡,如今他們都已經作了古了。
觀若原本以為自己見到劉寤應當是很激動的,他害死了那樣多的人,不僅僅只是李媛亦與藺玉覓而已。
他究竟能從中得到什么樣的快樂,什么樣的滿足感呢
可是當她真正見到劉寤的時候,卻又忽而什么都不想說,不想做了。
一個哪怕做過最多惡事的人,看起來也不過是尋常人而已,甚至在重刑加身之后,他看起來和城中凄惶的百姓一樣可憐。
盡管那是他罪有應得。
此刻要問話,又該問些什么呢
“一個男子,以容色入侍貴族之家,拋卻姓氏,明面上甘心入贅,心中卻對所有的恩人都存有滔天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