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主人神識的覺醒,連帶黑蛟也恢復了一些神智,對他們的來歷有了一份感知,“主人,你可以告訴他你是”
“我是誰,”湮燼之緩緩道,“也改變不了我曾經對他犯下的諸多罪孽。”
他做過那么多傷害褚長溪的事,當一切真相擺在眼前,這世上最不能接受的就是他自己啊。
沒人能懂。
他愛的人也不會懂。
湮燼之視線一動不動凝視那道白衣身影。
就站在原地,靜靜地等。
指骨看似漫不經心摩挲垂落的袖擺,實則他緊張極了,隨著白衣身影逐漸清晰,唇邊的笑意越勾越深。
他等的人終于來了。
衣袍掠過雪地沙沙,熟悉的氣息越來越近,他心跳聲如悶雷滾滾隆隆。
而后,一陣大風卷過,風吹雪散,月色清輝漫落下來,襯來人雪衣墨發徹底明朗。
來人停在幾步之外,抬眼看過來。
那一瞬間,整個世界,整片風雪在湮燼之眼中都靜止了。
那一眼,讓他心口像被刀刮,一刀一刀,一下一下的痛,酸楚,又歡喜。
“長溪”
他不知自己有多狼狽,心尖無可抑制地顫抖,三步并作兩步,朝來人走去,什么也顧不及。
走到近前又無措地停下。
眼里藏著幾分怯意。
湮燼之太久沒見他,真的太久。他目光癡癡地落在來人身上,每一分眉眼都細細雋刻,與夢境中身影無數次重合。
來人眉目發間都落了雪,一身冰冷殺意,鋒芒冷冽,足以讓任何人心生懼意,望而卻步。湮燼之卻看著他笑。
濃郁血紅的眼,懸著淚。
眼尾也通紅。
伸手,雪花穿過指骨,凝出一把傘,撐在來人頭頂,隔開風雪,湮燼之眸光顫動,喘息都克制,壓抑洶涌的情緒。
像是他們之間從沒有過恩怨,沒有這千百年的罪孽。
像是故人久別重逢。
他輕聲說,“長溪,你來了。”小心翼翼問,“這百年,你可好”
血水從握住傘柄的指骨落。
滴答,滴答。
將雪與月色都映紅。
褚長溪看見他雙手皮肉都沒了,只剩白骨,看著更加血猩煞氣,帽檐陰影下瘦削蒼白的臉一點一點顯露出來,如同地獄里淌過血水出來。
明明如此兇神惡煞的模樣,卻小心翼翼試探著靠近,一身血水浸透的衣衫,濕漉漉的,像被人拋棄的惡犬,候了一夜雨雪。
他就那么明目張膽細細看著褚長溪,視線一遍又一遍巡過全身,看這百年分別,他可安好。
只有他好,什么都不在乎。
褚長溪一身華光歸來。
湮燼之也不問。
傘下衣袍,回風落雪,額間水藍色的神印,清華高萬丈,比之劍尊更加遙不可及。
衣擺被風卷起。
也卷起一地的雪沫。斜斜從他們眼前飛過。
褚長溪碎雪里眼眸看他,整片江河底下的血海浮沉,云霧,孤山,都顯出沉寂又飄渺。
極淺的目光平靜落湮燼之臉上,不言語。
湮燼之咽下滿口的血氣,不退縮與他對視,滿眼深情表白“我好想你。”
“很想。”
“很想”
褚長溪死的時候,他發了瘋的想要復活他,上天入地,窮盡所有,他一直認定他們還能再見。
后來在往生河里,感知神明,天道。
他便以為他們再無相見之日。
那時春秋日月,山河草木,看哪里都是褚長溪的影子,醉時夢少,除了為護這世間眾生的時間,他余下的生命,都在想他。
他常常一想一整個四季。
念之極致,常常立山巔看月,整夜整夜不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