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她為什么要說又
意識到這點的同時,她周圍的景致陡然模糊下來,歲意歡發覺自己站立的地方變成了羌山派的門口。面對那扇少時覺得格外高大、好像仰斷脖子都望不見頂的銅門,與門環上猙獰的獸頭對視時,她發現自己一點也不敢伸出手去。
明明是她想回來無數次的家,可是歲意歡根本不敢踏出一步。
她仿佛知道自己已經沉到了美夢邊緣,再往前一步,就要跌入深淵,面對殘忍的現實了。
“吱呀。”
這美夢卻聽見了她心底的聲音,偏要將她不肯面對的真相撕開。銅門大開,又一次向她展示了那個恐怖的、她曾經試圖逃過千百遍的修羅地獄。
當她的精神疲憊到奄奄一息,被折磨得恨不能拿起武器自戕也絕不能接受自己這惡心的命運時,歲意歡忽然聽見了附近的聲音,聲線令她覺得有些熟悉,但此刻卻因沙啞得不像話,讓她產生了一點遲疑。
她透過朦朧的火光,朝著附近看去
她看見了那身被染紅的青衣。
如同渴血的、妖異的蝶在春林間穿梭,極致的色差、最不和諧的兩種顏色齊齊撞入她的視線里,歲意歡發現自己總能被這個人吸引目光。
她聽見對方輕咳著,困惑而又不解地問“師父您身為百花宗宗主,為何要做出這等”
“百花宗算什么東西。”
那道跟歲意歡記憶里很像的聲音出現,她曾經被這聲音驅趕著,像喪家犬般在羌山派沒有一個活人的夜路里逃跑,直到退無可退,被灌以無數魔族的故事,每一次聽見這聲音時,她就離人類、修士、九洲更遠一些,直到今日,她徹底成了不被任何地方接受的魔物。
“你真的不記得了不記得你的母親是如何死去的也不記得羌山派滅門是誰做的”
“你不過是在自欺欺人。魔族注定無法活在庸碌的人群里,哪怕你想,你也控制不住你嗜血的本能,歲意歡,你生來就要成魔,弒父殺母,屠遍十三門,現在又成了在百花宗策應魔物的叛徒,你沒感覺到么這百花宗的護山大陣,就是你開啟的”
“除了魔淵,從此這九州四海,哪里能容下你呢在這片土地上,這些正派修士,人人都恨不得除你而后快。來吧,接受你的身份,為魔族的興盛大業付出一切,這才是你生來的使命。”
相比于對她的循循善誘,此刻這聲音在面對蘇明繡的時候,卻是不屑、又譏諷的“你也一樣。明繡,當初將你撿上山,不過是因為看你根骨可佳,能做我的新容器,故而施舍你一個親傳弟子的位置,你若是還惦記著師父對你的恩德,如今就乖乖將身體交出來,我會比你更認真呵護它的。”
歲意歡不知道蘇明繡聽見這番話是怎么樣的感受,但她卻是驚呆了。
在她以為自己落進泥淖,再無法拔出的時候,命運似乎終于看了她一眼,為了安慰她似的,將另一個不幸的人也踢了進來。
然后她就眼睜睜看著這人玲瓏眉眼上也要沾上塵污,連那雙清澈美麗如星子的雙眸,也逐漸黯淡,最終沉淀為漆黑夜空。
“徒兒自然感念師父的恩情,只是絕不做那助紂為虐之事,還望師父見諒。”說話者不知有無看清自己處境,總之,蘇明繡就是這樣誓死不從,仿佛連看命運玩笑的時間都無,哪怕被自己的師父打得像是斷線的風箏,渾身上下都無一塊完好的肉,她也沒有屈服。
到后來,本來神情還很冷靜的人也變得不那么淡定,禁咒與禁術的黑氣鋪天蓋地,伴隨著她氣急敗壞的聲音,“這禁咒并不為意志所撼,為何無法奪舍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