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沒執著,只垂著眼簾慢吞吞地說道,“我用膳向來不喜歡獨自一人,尊上若不吃,那我也還是繼續餓著吧。”
床前沉默的身影終于動了。
片刻后,歲意歡坐在她的對面,眼簾微闔的時候,室內魔石為源驅動的燈光落在她的臉側,照在眼周附近,像是抹了一層暗色的眼影,五官更深邃的同時,好像也落了點憂愁在眉間。
歲意歡面無表情地吃了些東西,才有些疲憊地抬眼看向蘇明繡,無聲問她這下滿意了嗎
但修者只是抬手夾起一塊鴨肉,遞到她的唇邊,在她吃進去之后,又依次朝著她不曾嘗過的其他菜肴動筷,等歲意歡都一一吃完,猶嫌不夠,換了一雙筷子去夾旁邊的甜糕,重新送到對方面前。
莫名其妙被喂了半天飯的歲意歡這次抿著唇,因為在魔淵經受的事情太多、已不如從前那般耐心,這會兒已經有了幾分怒意,沒再陪蘇明繡玩這種游戲,抿著唇不肯吃,甚至上身后撤些許,壓低聲音問道“玩夠了嗎”
蘇明繡反手將這塊被她吻過的糕點送進了自己嘴里,慢條斯理地咀嚼,唇角勾著點弧度,只看她,不說話。
隨后,修者故技重施,換了一塊甜點,又想給對方喂緊接著她就被忍無可忍的魔尊拽住脖頸上的那項圈,拉到了懷里,低喝的聲音變得沙啞,帶著三分命令三分焦急和四分被逼到極致的無奈,“你究竟要怎么樣才肯說”
距離這么近,足夠蘇明繡聞到她身上的味道。
是冷的,血腥味。
但被攬到懷里的人一點面色都沒變,只是眨了眨眼睛,“尊上是在擔心我嗎我還以為您這輩子都不知道擔心別人是什么滋味。”
蘇明繡這話里的訊息太豐富,但也唯有她們倆人才懂。這指的是半年前,歲意歡做的那個局,控制了上千魔族、包括蘇明繡。歲意歡讓正派看了一場好戲,控制蘇明繡在眾目睽睽下與她反目,殺了那些魔族,還刺傷了她,所有人都看到歲意歡倉皇逃走,唯有勝利者留在原地,以這一戰洗清了自己勾結魔族的罪名。
實際上,也并沒有洗清。若非蘇明繡的境界夠高,她早讓那些正派用上千八百遍的搜魂術了,況且,如果真的相信她,也不會特意這次安排她來,又給她下蠱。比起指望蘇明繡帶回去靠譜的魔族情報,還不如指望她此刻境界低,正好出點什么事情被除掉退一萬步來說,蘇明繡要是真的心思純正,憑她和歲意歡曾經那不清不楚的關系,她要是能傷到這位魔尊,對九洲來說是大好事一件。
她深知自己被九洲算計得徹底,也清楚這一趟來的所有風險,可是蘇明繡還是擔心,控制不住想來魔淵太黑暗,她害怕當年那個不肯接受魔族身份、因為失手傷她而內疚不已的小姑娘,在這里被吃得骨頭都不剩。
有些人,不是看起來完好無損地站著,就意味著諸事順利,平平安安。
可是這一切,她們本來可以一起承擔。而最終,蘇明繡卻只能獨自一人在那些平和的時光里,窮盡自己的想象,一刻不敢停地猜測另一人在魔淵的經歷。
歲意歡神情變了又變,最終卻只是閉了閉眼睛。
爾后,那些原本只冷冷淡淡漂浮在蘇明繡周圍,不肯接近的血腥味,忽然裹住了她,冷得讓人甚至會打寒顫的、冰涼的吻落在她的唇上。
下一息,刺痛傳來。
她們仿佛又回到了那個風雨飄搖的漁村,在寂靜的、透不進光的屋子里,交換著充滿血腥味的吻。
歲意歡陡然睜開雙眸,眼瞳變成了不詳的血紅色,以勒令的語氣決絕開口,“說,你體內的是什么。”
被她抱在懷里的人額間倏然浮現出青筋,整個人猶如被掐住了喉嚨,身體傳來很輕的顫抖,是蘇明繡在與她的魔族血脈力量抵抗的緣故
紅唇張張合合,意志不斷地掙扎拉扯,片刻后,僵硬的身軀無力地軟了下去,只是短短的這點時間,仿佛已經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