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
打更人的聲音于街頭巷尾傳來,整座城都安靜下來,除卻熱鬧的花柳巷。
而此時,一道纖瘦的身影臉色慘白、一絲力氣也無地趴在巷邊,但看向身旁那人影時,眼神里無怨也無恨,只認真地回道
“師尊,我跑完了。”
蘇明繡估摸著那毒也排得差不多,本想將人直接拎回靈玉山,可歸眠不懂抱怨辛苦,她看見這張臉變得如此愁云慘霧,心中總還是有一分不忍。
因對這小鎮不熟,她便提著歸眠的衣領,就近選了個能住的地方。
誰知才穿過那鶯鶯燕燕,隨著引路人進屋,迎面就被滿屋子從房梁上搭下來、彎彎繞繞的紅線晃了眼。
蘇明繡乍看過去,還以為自己掉進了毛線團里。
偏引路的女子還拿團扇掩面而笑,對上她冷冰冰的雙眸,低笑著解釋道“哎呀,這是前一位客人留下的,那位客人喜好確有些特殊,姐姐若不喜,我這邊讓人來收了。”
蘇明繡則是盯著自己手中拎著的歸眠,面無表情地思考,現在她這副瘦弱的身軀,能不能承受住靈玉山山頂冰天雪地凍上一晚的后果。
結論是不能。
于是她冷聲拒絕了對方,將房門關上之后,正準備抬手將這些紅線燒成灰燼,手才剛抬起來,方才被放下的歸眠就往前一步,正好撲在那亂七八糟的線團上,如同被蛛網黏上,于半空中展開手腳,恰好被托住。
仿佛覺得有了倚靠就不必再自己費勁走到床邊,故而歸眠小姑娘便又翻了個身,半靠在空中這些紛亂的紅線上,面對蘇明繡,好奇地問蘇明繡
“師尊,這是什么”
因為不通情與愛,她便對這人間一切都感到新奇,好像只要自己學的多、仿的多,就能像其他的所有正常人一般,在該笑的時候笑,該哭的時候哭。
蘇明繡修為境界高,本也不必如凡人般修行,而今看歸眠放著床不睡,在這兒鼓搗那團紅線,纖細素白的手腕、腳腕上都是那紅線壓出的痕跡,下意識閉了閉眼睛,呼出一團濁氣,輕聲道
“臟東西。”
她說“離遠點。”
歸眠很信服她的話,聽她說是臟東西,便攢足了勁兒離開,軟綿綿地走到門邊,打開門吩咐附近的人抬水進來,想把碰過臟東西的自己洗得干凈些。
屋里淅瀝瀝的水聲,隔著屏風傳來,擾了蘇明繡的修煉。
原主的筋脈里本就殘留渡劫時留下的傷,仿若天雷在她筋骨里生根發芽,此后隨著她每一次的引氣入體、大小周天運行,都要將那殘余的傷再激發一次。
每回修行,都得忍受無數次傷口被撕開、又重新愈合的苦楚,隨靈氣一次次沖刷,運轉過成千上萬回,這蝕心的疼痛才會稍微減輕一些。
她便在周圍設下結界,屏蔽外界所有聲響,潛心修行。
直至夜半,月色從窗邊流入。
端坐于木椅上的人稍稍睜開眼睛,剛呼出一口氣,便見自己結界外有一道十分專注的目光正盯著自己,她先是一怔,回過神來,撤離結界問
“何事”
打了無數個呵欠、正會兒強撐著困意的歸眠對上她墨色雙眸,臉都貼在桌上,聲音軟綿綿地回答
“師姐們說”
“有結界,說明里面的人要好好被保護。”
蘇明繡眼睫顫了一下。
她喉嚨微動,忽然想伸手去碰對方的脖頸,問上一問,她的聲帶為何像是受過傷那般沙啞
可是想到腦海里的系統,終究蘇明繡只是垂下眼睫,冷言冷語地答“我不需你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