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繡被她捉住了手腕,面上掛著云淡風輕的笑意,身上仍未褪去戰火硝煙的味道,就連這笑都與往日朝堂里有些不同的意味。
被小皇帝這般追問,她慢吞吞收回攬在對方后背的動作,行云流水地解開身上的鎖子甲,指尖才剛探入懷中,還沒來得及動作,就見蕭覓云面上浮起緋紅,目光里帶著少見的、獨屬于少女懷春才有的期待
“你是怕在戰場上弄丟,所以貼身放著”
蘇明繡動作一頓,隨后不緊不慢地將那串佛珠從衣襟里拿出來,見到小皇帝的神情略變,語氣里的笑意帶著幾分逗弄的意味,“是先前去追突厥王帳的時候,讓人一箭射斷了,費了半天勁才找回來,不過”
那串變成長而直、末端還打了個結的佛珠,比起小皇帝送出去的時候,多少顯得有些狼狽,而且從她指尖往下,明顯還少了一顆。
“可惜有一顆怎么也找不回來,”她垂眸看向面前的小皇帝,“陛下要臣如何補償”
蕭覓云光是聽見這故事就覺得心驚膽戰,憑蘇明繡的本事,竟然也難以從戰場上那亂箭如雨的場面里保全己身,如此想來,這佛珠能替她擋一回災,倒也不錯。
短短的幾席間,小皇帝心中繞過無數的思緒,等話到了唇邊,就成了順下去的一句“什么補償都可以”
重回戰場淬煉的蘇明繡眸光依然黑沉沉,但比起在朝堂上沉淪時的暗淡,如今這眼睛里的光芒便銳利了許多,如沉睡已久的寶劍,帶著擦不去的血色在暗夜里生輝。
而今她就用這眼神看著小皇帝,透過她那些翻涌的、脆弱浮起的遮蔽,直直看進她的心中,剎那間就將她的所有想法都了然。
自從南方旱災以來,隨著小皇帝在朝堂上展露她的手腕,很久沒有臣子敢這般直視帝王君威,現在鎮北王回來,讓她久違地感覺到骨頭在戰栗。
她在這種目光注視下,指尖開始微微的顫抖,說不清是害怕自己的心思被發現,還是因為終于找到了,勢均力敵的對手。
“要臣力所能及的才行。”
聽見蘇明繡說的這句話,蕭覓云眼中的光慢慢消失,像是原本蓄勢掀起大浪的海面,慢慢歸于平靜。
原本那些翻滾的、準備噴薄而出的思念,成了死火山,連冒出口的余煙也在被掐滅,她退后兩步,離開蘇明繡氣息之外,那些卸下的帝王氣勢,又不自覺地回到她的身上。
“這天下還有鎮北王得不到的”
她唇角微抿,很快說出下一句話,就好像這只是輕飄飄隨口帶過的內容,“右相此番回都城,是已將勝利的捷報帶回”
蘇明繡意味深長地看著她,過了會兒,將那串佛珠收起,朝她行了一個君臣之禮,起身后中規中矩地回答
“臣將為陛下獻上突厥可汗項上人頭。”
“突厥部落于月余前往草原南部遷徙,臣僥幸率兵追上,為將捷報早日帶回都城,便只率輕騎先行回都城,恰好聽聞藉、蘿澤這北河二城被決堤支流淹沒,前往期間相助抗洪,這才拖延至今,望陛下明察。”
洪災的事情才剛剛傳入朝廷,就讓小皇帝和內閣的臣子們焦頭爛額,先前小皇帝正是因為此事在勤政殿里大發脾氣,現在聽完蘇明繡的話,登時覺得自己燃眉之急已解。
她肩膀不自覺一松,下意識地、本能說出一些感激臣子的話來。
這等話術在這小半年的時間里,蕭覓云已經說了太多,不論那些聽到的臣子們心中如何想法,但她作為帝王,該有的安撫是要給的。
說了幾句,蕭覓云才意識到,對蘇明繡說這些話未免有些太假。
她心中有幾分惴惴,準備迎接來自鎮北王的諷刺,誰知聽見她話的人,卻只是很平和地、甚至如那些規矩的臣子一般,平靜地應
“為陛下排憂,是臣分內之事。”
蕭覓云“”
聽見這樣的話,她感覺很有些不適應。
可是站在殿門前的人,卻不容她思索更多,想先行告退回府,小皇帝猶如被動的傀儡,人戳一下,她就跟著動一下,聽見蘇明繡要回府,她本能就要應、更要許諾那些褒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