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拍起馬屁時,沒有君王是不高興的,尤其她還提到了蘇明繡,蕭覓云唇角難得見了一縷笑意。
只是笑里帶了幾分哀愁,“這還不是暖閣風景最好的時候。”
蘇明繡一走,這處好像也知道主人離開似的,宮人們比平日更精心伺候花草,它們卻還是蔫蔫巴巴的,前些天一日要換掉二三十盆花草。
誰知如今登內閣宰相的人話鋒一轉
“千余年前,秦朝國力強盛,有四時之景不同的阿房宮;百余年前,南朝又立煙雨中壯闊的四百八十寺,然而無論強秦的阿房宮,亦或亂世中的四百八十寺,皆于烽火中付之一炬”
“陛下以為,此地暖閣高塔,又能存于幾時”
蕭覓云唇角的笑容消失了。
“你究竟想說什么”
她當然想回答,要讓這暖閣高塔世世代代流傳下去,她要叫史書上留下她與蘇明繡的名字,這是獨屬于帝王的浪漫。
“陛下若想叫此塔長存世間,便要看此朝屹立世間多少年,蕭周若延續萬年,此塔便佇立萬年。”
若是小皇帝不好好治理朝綱,叫蕭周如秦、如南北朝,幾十年后,沒有人會記得她與蘇明繡的這段故事。
這便是程青要說的。
小皇帝當然聽懂了,過了好久,她走到高塔上,望著都城外綿延的山巒,沉默站立很久,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她下令讓孫飛雁護送皇后棺槨至皇陵
而帝王則在這高塔之上,目送她最愛的人遠去,獨自沉睡在那冰冷的墓室里,那一日,程青陪著她在高塔上待到了深夜。
此后,蕭覓云在朝四十載,再未踏入此殿一步。
五十年后。
蕭覓云將朝廷交給自己挑出的接班人,并未應下新帝請她留在宮中,享太上皇名頭的挽留,只帶著一支小隊,獨自往皇陵而去,準備在故人相伴下,度過余生。
墓室里有紅燭做的長明燈,燃千年不滅。
連龍袍都不穿,成日只穿一身裙裝紅衣的人坐在書桌前,提筆在畫著一副圖,旁邊地上落了許多的紙團,墻上也掛著很多的畫,仔細看去,是四時游玩圖,春天柳暗花明時,兩道倩麗人影于湖邊觀景,身旁垂柳抽枝,有一桌案,上面放著精致的牡丹花點心。
夏景,便是幾匹駿馬在原野上疾馳,最末的馬背上同樣坐著兩人,腦袋親昵地靠在一起,有一佛牌從領口落出,掛著它的紅線格外顯眼。
至于秋景、冬景畫里的皇帝本人模樣都清晰可見,但另一人卻不是側面就是背影,叫人幾欲探尋。
鋪在她面前的紙張上,處處都是大紅的喜慶顏色,但在畫喜被圖案的時候,蕭覓云犯了難,頭也不回地喊人
“孫將軍,你可知她從前行軍時,最喜歡什么樣式的被褥花紋”
墓室空蕩蕩,只有她一人的回音。
等了會兒,蕭覓云恍然反應過來,孫將軍早就離開了,幾個月前,這陵墓周圍下了一場暴雨,孫飛雁帶人去看墓室的漏雨情況,結果回來就倒下了,這一病帶著從前行軍落下的病根,倒下就再沒起來。
還是她替孫飛雁選的陪葬陵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