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羋陸沒有離開的意思,姑娘緊繃的神情始終沒有放松過,連打掃院落的動作也變得越來越僵硬。
顯然這個姑娘怕極了羋陸。
羋陸仔細觀察著姑娘的反應,忽然有些恍惚。
不知是不是在書里呆久了的緣故,他如今看誰都覺得不真實,可看的時間長了,又覺得對方其實是個真真正正、有血有肉的人。
至少這個姑娘對他又懼又怕的模樣遠沒有游戲里只會走劇情的nc那么僵硬且不自然。
他抬頭看了眼天色,問道“外頭還在下雪嗎”
“回宗主,還在下很大的雪。”姑娘收起笤帚,戰戰兢兢地說,“依照以往的經驗,這雪怕是要下到年后才會停。”
羋陸沉默了許久,轉身往回走。
他沒有去斛律偃的那間屋子,而是徑直回了他自己休息的屋子。
燕豐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將藥效從身體里排出去了將近一半。
他跌跌撞撞地回到屋里,滿頭大汗地躺上床,直到外頭的天色徹底暗下去,睡得昏昏沉沉的他不得不咬牙從床上爬起來。
他有意換了一身黑衣,悄悄來到斛律偃屋后的竹林中,他緊張得心臟都快蹦到嗓子眼里了。
入夜后的藥宗堂安靜得聽不見一點人聲,其余人干完活后就紛紛躲進了各自的屋里,生怕出來晃悠不小心看見不該看的東西丟了性命。
只有燕豐還在輕手輕腳地往前走。
可每走一步都仿佛踩在他的心尖上,落不穩,好似隨時都能摔下去。
他艱澀地咽了口唾沫,捏著煙筒的手心慢慢浸出一層冷汗,以至于煙筒的表面摸上去又滑又膩。
這個煙筒的外表形似毛筆,卻比毛筆更細更短,能夠輕易隱藏于衣袖之間,而里面裝著他自制的毒煙。
毒煙無色無味,只要散入空氣中,便會對方圓一里以內的活物造成影響。
這么一筒毒煙,用來對付一個斛律偃足以。
燕豐來到斛律偃所在的屋檐下,繞到窗臺外面,往指尖上沾了些唾沫,在窗紙上戳出一個小小的洞。
這種時候,他難免想起他和斛律偃過去相處的點滴。
他很小便認識斛律偃了,他還記得他爹剛死,家里只剩他和他娘相依為命,可他娘還是冒著生命危險藏下了那對來路不明且被人追捕的孤兒寡母。
斛律偃的娘是個年輕又美貌的女子,似乎身子有損,干不得太重的活,但憑著一張美麗的臉,她找到了一份在米莊后院打掃的差事。
那份差事的月錢不多,好在能勉強養活他們母子。
只是好景不長,米莊那個色瞇瞇的老板看上了斛律偃的娘,并變著法兒地對斛律偃的娘動手動腳,甚至有次險些在后院角落強要了她。
那件事被米莊的老板娘撞破,老板娘當場大發雷霆,命人將斛律偃的娘趕了出去。
自那之后,好運再也沒有眷顧過他們母子。
斛律偃的娘找過各種各樣的差事,洗衣、做飯、干雜活等等,卻又因為各種各樣的緣由被打罵驅趕。
她美麗的臉似乎成為她身上最大的污點,隨著時間的流逝,污點也越積越多,直到最后,她整個人從里到外都黑了。
她去了醉城最大且最有背景的那家妓院,一躍成為妓院里的頭牌,只要有人給出足夠多的錢,便能和她共度一夜春宵。
也是從那時起,她性情大變,時而清醒時而瘋癲,斛律偃的性格也從活潑開朗慢慢走向沉默寡言,他日漸消瘦,可身上遍布的淤青始終沒有消散過。
那些年里,燕豐是斛律偃唯一的朋友,他帶著斛律偃為填飽肚子而做過許多偷雞摸狗的事。
后來,他發現了斛律偃身體上的秘密。
起因是斛律偃在他娘接客時躲在柜子里被客人發現了,還得罪了客人。
那個客人是本地有權有勢的官老爺,憋了滿肚子的火氣,全部發泄了在了斛律偃的娘身上。
等得到消息的斛律偃和燕豐匆匆趕回去時,斛律偃的娘已經被那個客人用鞭子抽得半死不活,妓院老板以為她活不成了,不舍得在她身上浪費珍貴的丹藥,便讓兩個小廝拿來被褥把她裹起來準備找個地方埋了。
斛律偃沖上去,趕跑了兩個小廝,隨后當著燕豐的面用牙咬破手腕上的皮膚,將血喂入他娘嘴里。
再后來,他那個被鞭子抽得遍體鱗傷且奄奄一息的娘竟然好轉了,甚至只用兩天的功夫便養好了身上的傷。
這一切都是注定好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