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上領導們都有種預感,今天韓書記要大開殺戒,斬落幾名官員立威,剛才張局長算一個,接下來不知是哪個倒霉鬼。
三灘鎮,縣領導暗地里都叫它三嘆鎮鎮領導們接待縣領導時嘆口氣;回報工作時嘆口氣;送別時嘆口氣。究其原因是三灘鎮的經濟太差了,如果按沿海發達地區鄉鎮建制標準,它早應該撤鎮合并給興灶鎮。
早在八十年代初期,三灘鎮可謂紅得發紫,當時近海淺水區每年春季繁殖著大量鰻魚苗。因為鰻魚苗無法人工培育,日本人又特別喜歡吃,國際市場需求量非常大,最高峰時每尾價格50元以上,被稱為“軟黃金”。三灘鎮原來就是從海邊小漁村發展起來的,家家戶戶都有船,長年在海上討生活。市場上興起鰻魚苗熱后,絕大多數漁民都花大價錢換噸位更大的船,添加人手,以捕撈更多的鰻魚苗。那幾年漁民們確實富得冒油,小洋樓、鄉間別墅爭先恐后建成,酒樓、舞廳、浴城比比皆是,最流行的說法是三灘鎮人打麻將,在一百面額沒問世前,輸贏不是一張張數,而是拿尺量;現金不是塞在口袋里,而是扛著大袋子進麻將館。三灘鎮的富裕可見一斑。
俗話說盛極必衰,一方面過度捕撈使得鰻魚苗資源日漸枯竭,三灘鎮漁民不得不到更遠的海域,從而增加了捕撈成本;另一方面杭州灣那一帶由于海水溫度度,刺激鰻魚苗繁殖,連續幾年取得大豐收。導致鰻魚苗價格大跌,最低谷時只有4、5元錢一條,抵銷出海的人工費用都不夠。三灘鎮漁民們遭到毀滅性打擊,很多人因為高投資而債臺高筑,至少一半漁民用不起大噸位船索性拖上岸閑置在自家屋后面,形成三灘鎮獨特的“家家有院,院里有船”的奇觀。
捕撈是三灘鎮的支柱產業,鰻魚苗價格崩盤后全鎮經濟一敗涂地,加之這里離縣城七十多公里,交通不便,外來資本不敢隨意過來投資,結果造成僅有幾家鎮辦企業奄奄一息,全靠政策扶持硬撐著。
鎮領導們多次到縣里要資金、要政策,可相關部門也不是呆子,同樣一筆錢投給投資環境好、產業鏈完備的鎮,與投給三灘鎮相比,哪個更能出成果幾十萬、上百萬扔到水里還能濺點水花呢,放到三灘鎮等于扔進無底洞。
所以三灘鎮領導們歷來采取的態度就是得過且過,熬到一定資歷設法調離。
公務車一直開到三灘鎮黨政辦公室門前,朱正陽剛好捧著一疊文件信件準備分發給各個領導,見這么大架勢兩腿都有點軟,第一反應是立即打電話通報。
韓書記一擺手“這位小同志別打電話,帶我到各個辦公室看看”
朱正陽暗暗叫苦,只得當起了向導,那瞬間感覺好像漢奸帶著日本鬼子進村掃蕩。
此時鎮書記丁平正在辦公室前翹著二郎腿看晚報的八卦版,鎮長牛好文拿剪刀精心修剪窗臺上的盆景,其他幾個鎮領導有的還沒上班,有的湊到一起談論昨天的牌局。
當韓書記黑著臉走進辦公室時,不啻于天兵天將從天而降,一個個慌得不知所措,茶杯都打翻好幾個。韓書記耐著性子繼續走,很快來到經發辦。
王主任昨晚喝多了,早上根本沒來上班,方晟獨自坐在電腦前,將上個月的工業數據錄到電腦里進行比較分析,正琢磨得入神,身邊突然多了個人,以威嚴的口吻問
“你在干嘛”
方晟從沒見過韓書記,奇怪地打量他一眼,這才發現后面黑壓壓全是領導,意識到此人來頭不小,正準備回答,韓書記卻搖搖手道
“不管你在干什么,總之是我看到的唯一真正做事的人,你,跟我走。”
方晟一頭霧水跟在后面,朱正陽趁人不注意沖他豎豎大拇指。
一群人來到院里,韓書記問“附近有什么企業能步行過去”
黃副鎮長上前一步道“韓書記,右側兩百多米是鎮里規模還可以的振峰紫菜廠。”
“過去看看。”韓書記道。
大隊人馬來到廠門口,韓書記問“廠里多少工人”
“兩百多。”
“上個月產值多少凈利潤多少”
“這個”黃副鎮長根本沒看上個月的月報。
“廠里退休工人有多少今年即將退休的有多少”
“嗯大概一百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