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秋蕪和七娘在院中四目相對。
七娘笑得越發促狹,轉身進去將陶盅打開,倒進阿依才從后廚拿來的幾只瓷碗中,捧出第一碗,遞到秋蕪面前。笑著道“來來來,趁熱喝,這可是顧先生特意送來給阿蕪你的。”
秋蕪方才還算鎮定,此刻顧攸之人走了,再被七娘這樣一打趣,立刻不自覺紅了臉。
她嗔怪地瞪一眼七娘,捂了捂白雪一般的臉頰上的兩團粉暈,低頭道了聲“凈胡說”,便捧著碗到榻邊坐下,一勺一勺往口中送那熬得微微有些稠的晶瑩的梨汁。
雖不是什么鮮見的珍饈,但蜜糖的甜蜜與梨的清潤融合在一起,一口入喉,讓人頓覺甘甜滋潤。
趁著孩子們還沒來,嬌嬌也在隔壁的小屋里歇息,七娘捧著碗在秋蕪身邊坐下,輕聲道“阿蕪,咱們既然出來了,也沒必要一輩子孤單不是我看那顧先生是個讀書人,性情溫和,體貼本分,愿不收束脩便來咱們這兒教孩子們讀書,可見也是個實誠善良的好人,這才多說了兩句。不過,你若不愿意,我以后絕不多說。”
秋蕪笑了笑,沒有立刻回答。
她看得出來,顧攸之這一兩個月時常往椿萱院跑,多少是對她有幾分意思的。
她也知道七娘的話都是肺腑之言,是真心為她好的。
雖然哥哥秦銜已是正四品都尉,她也能算是地方大員家中的小娘子,但到底年歲不小,在大多數人眼里應當要嫁人了。
因是失散多年才重新團聚,秦銜對外都說,她在南方曾成過一次婚,郎君在兩年前已然過世,這才沒讓人覺得她十九歲的年紀仍留在家中太過奇怪。
身為都尉的親妹妹,也有好幾位當地官紳有意將家中子侄與她撮合到一起,但她總覺興致寥寥。
她過過更艱難辛苦的日子,也見識過最奢華糜費的宮廷,面對這兒許多官紳家中的郎君,實在有些無所適從。
顧攸之也算是個例外。
顧攸之出身貧寒,父親是涼州城郊一處村莊里的一個普通的田舍郎,每日耕種砍柴,供他吃穿。他因天資不錯,少時受到當時的涼州司馬、如今的涼州刺史的幾分恩惠,讓他得入縣學讀了兩年書,為報答刺史的恩情,方入州府為幕僚。
雖不似秦銜一般平步青云,可單論出身、人品,卻與秋蕪有些相配。
秋蕪也明白他是個不錯的人選,只是不知為何,總還是有些提不起精神。
她躊躇片刻,道“倒不是不愿意,只是眼下我才與哥哥團聚不久,還沒有出嫁的念頭,以后還是不要將我與顧先生說到一處的好,免得讓他誤解。”
七娘覺得隱約明白她的感受,想當初自己才從荊州逃出來的時候,也想就這么一輩子自己過下去罷了。
女子不比男子,要忘掉過去,忘掉情與傷,需要漫長的時間。
“好,我明白了。”她點點頭,決定往后不再當著別人的面說起此事。
秋蕪感激地沖她笑了笑,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眉眼間也多了調侃和好奇,問“就是不知道陳侍衛近來如何了”
陳侍衛便是秦銜身邊那名叫陳大威的手下,如今跟著秦銜在州府府衙中辦事,多少也算一名掾吏。
七娘見她忽然打趣起自己,臉下意識一紅,可緊接著,又變得坦然直率起來。
“你是秦都尉的妹妹,還不知他去哪兒了嗎還不是跟著秦都尉去了軍中,想必還有一兩日才回來呢。近來,他跟著都尉往來軍中越發頻繁,在那兒逗留的時候也變久了”
七娘說著,倒有了幾分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