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胡大早已備好馬車,正停在影壁前等待,卻見先來的是元穆安,立刻露出驚訝的表情,接著又聽他吩咐備馬時,更是警惕地瞪著他,直到見后面走來的秋蕪沒有阻止,這才罵罵咧咧去馬廄又牽了一匹馬來。
都尉府里只七個下人,每日活也不多,夜里閉門后,時常聚在一起說話。對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郎君,他們七人都沒什么好感。
一個生得相貌堂堂的年輕人,卻穿得粗陋,形單影只,不去外頭謀生路,反而死皮賴臉地住進都尉府里蹭吃蹭喝,一看便不是什么正經人。
昨夜他們幾個一番合計,都覺得此人大約是從前陰差陽錯下幫過都尉和娘子,如今挾恩圖報來了。都尉和娘子都是心善的好人,不想做出任何不義之舉,才容他這般留在府上。
秋蕪登上馬車前,又看了一眼元穆安。
一個多月前,他在一萬余名羽林衛將士的護持下入涼州城時,無數平民百姓可是都站在主街兩側親眼目睹了的。他生得英姿不凡,貴氣逼人,想必有不少人都印象深刻。
如今外頭都說天子下落未明,他就這樣堂而皇之地出現在涼州街頭,若被人認出來,豈非要生事端
元穆安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慮,扯了扯嘴角,道“我這副樣子,別人從沒見過。”
那日從南城門進城時,他一身戎裝,坐在高頭大馬上,被無數護衛護持著,百姓們即便站在主街兩邊,也看不真切,而今日他未著戎裝,只披一身粗布麻衣,頂多是容貌生得比普通人更英俊些罷了,要認出身份,卻不容易。
能認出他的,只有州府中如刺史一般與他日日相對的幾位官員,才能認得出他現下這副樣子。
而他吩咐隱在暗處的劉奉幾人會時刻留心附近來往之人,若有不該接近的人忽然接近,他們定會提前示警。
秋蕪猜他早已胸有成竹,安排妥當,便不再多說,轉身上車。
一車一馬前后自正門駛出,去了椿萱院。
椿萱院里,七娘從昨夜起便已帶著嬌嬌住了下來,照顧那幾個家中父母未歸的孩子。
因先前一個多月都沒人過來,院中未置存糧,宋七娘只一人,無暇外出采買,秋蕪恐他們一大早便要餓肚子,這才早早提著食盒帶了做好的早膳趕來。
誰知,才走到院門外,沒聽見意料之中孩子們晨起哭鬧的聲音,反而聽見里頭傳來碗匙相碰的叮咚聲,還有一兩聲脆生生的“娘子,我吃飽了”的稚嫩話音。
她愣了愣,與身邊的阿依對視一眼,推門進去,穿過院子進了屋。
寬敞的屋子里,窗扉被推開一條細縫,讓外頭寒冷的風漏進來,又被墻邊擺著的炭盆里散發出來的陣陣熱氣篩去寒涼,只余清新之意。
五六個穿戴整齊的孩子圍著胸前的圍兜,排排坐在陳大威做的那張長條形的食案邊,乖乖地舉著湯匙,一下一下努力舀起碗里的馎饦。
七娘正捧著一盤煎肉,一塊一塊往他們的碗里夾,另一邊通著后廚的那扇門也被從外面推開,顧攸之端著一只瓷盆進來,道“都慢些吃,吃不飽的,這兒還有。”
他說完,一轉眼就看見站在門邊的秋蕪,不由眼神一亮,連忙放下瓷盆,快步迎過來,忍不住羞澀地笑了笑“秦娘子,你來了。”
秋蕪看一眼一面用早膳,一面揚起腦袋乖乖喚她“秦娘子”的孩子們,先沖他們笑著應了聲,隨后才望向顧攸之,道“我還以為我來得已夠早了,想不到顧先生比我更早,真是慚愧。”
“不不,我只是昨晚偶然得知有幾個孩子暫時要住在這兒,才特意一早趕來看看。”顧攸之生性有些靦腆,見到秋蕪時,明明歡喜不已,卻總是容易臉紅,顯得有些局促,今日也不例外。
宋七娘見狀,將最后的煎肉片分給孩子后,便放下手中盤箸,上前道“阿蕪,你來晚了,顧先生先給大伙兒帶了早膳。不過,我們還缺午膳呢,你帶來的就留作午膳吧。”
她說著,示意阿依先將食盒放到一邊。
這時,屋門之外,再次走進一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