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兩名宮女的攙扶下,她緩步登上肩輿,待被抬起,朝清寧殿的方向平穩前行時,方將元燁召至近前,低聲問“我讓你做的事都如何了”
“兒已照母后的吩咐,與金吾衛取得聯絡,涼州至京城一路的官道上也都埋伏了探子,隨時將路上的消息傳回來。”
元燁走在肩輿的一側,與謝太后之間只隔了三四寸的距離,嗓音刻意壓低,少年人獨有的沙啞在夜色中顯得陰郁不已。
庶子與嫡母,從前分明水火不容,如今卻因為共同的目的而悄悄走到一起。
若是放在兩年前,元燁只怕做夢也不會想到有這樣一天。
他從前將元穆安當初最信任的兄長,一心以其為楷模,哪怕知曉這輩子都無法像他那樣大權在握、登臨天下,也總想著自己努力一些,興許有一日能得到他的認可。
只是,他差點忘記了,這位三皇兄是個弒殺兄長、逼退生父的大逆不道之人,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會真心對他這個孤弱無勢的弟弟呢
是他倏忽至此,才讓秋蕪在他的眼皮底下被搶走。非但如此,元穆安還把她弄丟了
好好的一個人,就這樣消失了,半點痕跡也沒有留下。
定是元穆安不曾珍惜的緣故。
他恨透了,既恨秋蕪的背叛,更恨元穆安的搶奪。
如今,連元穆安的親生母親謝太后都已下決心除掉自己的親兒子,他這個庶出的弟弟又有什么好猶豫的呢
他知道謝太后挑中自己的緣故。
他是太上皇的第九子,擁有名正言順的身份與血統,同時亦是唯一一個還留在京中的皇子。
重明門宮變以后,元穆安以雷霆手段尋釁將四皇子與五皇子廢為庶人,六皇子與八皇子早夭,余下的七皇子則身有殘疾,早就被送往南方封地頤養。
只有他這個最年幼的九皇子尚堪一用。
更重要的是,他是婢女所生,背后毫無根基,無力與朝中的那些世家大族抗衡,謝太后需要的正是個聽話的傀儡。
這一切,他都心知肚明,并毫不在意。
不論如何,他只有先登上那個位置,將來才有徐徐圖之的可能。
“不知母后是否還有吩咐”
謝太后將腦袋輕輕靠在肩輿后頭的靠枕上,恍惚了一瞬,方道“你做得不錯,這幾日只沉住氣,莫讓旁人看出端倪便好。等到了那日,我自會命人給你傳信。”
她是個母親,此刻親自與旁人合謀要殺害自己唯一的骨肉,到底還是會有一絲不忍與心軟。
可是一想到元穆安冰冷無情的眼神,和這一兩年里鏟除謝家、將她逼至忍無可忍的行徑,便又硬下心來。
三郎是她的孩子,可同時也流淌著元烈那個薄情寡義之人的血脈,一門親父子,有些秉性總是改不了。
他既然對她這個親生母親無情,那就怪不得她無義了。
“兒明白。”元燁不動聲色地掃過她的神情,恭敬地垂首應答,隨后行禮告退。
邊地的驛站中,元穆安正捧著小小的麻布包裹,瞪眼望著面前已經關上的屋門,好半晌才回過神來。
又一次被毫不留情地趕出門來,他終于不再像先前幾次被拒絕那樣感到惱怒、錯愕,只是有幾分無法避免的失望而已。
他嘆了口氣,低頭打開手中的麻布包裹,看見里面的做工粗糙、歪歪斜斜的小木劍和小木槍,愣了愣,隨即露出會心的笑容。
這一看就是那兩個孩子親手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