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中,眾人一片混亂。
元穆安已從榻上坐起來,因左腿骨折,手上亦有傷,無法站立,由康成攙著,才穩住身形。
謝太后渾身戰栗地站在榻邊,驚恐不已地盯著眼前的一切,眼珠子瞪得仿佛要掉出來一般,連呼吸都差點忘了。
“頤清、四娘,你、你,為何”
她的身子晃了晃,往一旁栽倒,一手撐住榻沿,被抽走了骨頭似的滑了下來。
榻沿上,謝頤清無力地癱倒在一旁,那支金鑲玉步搖的尖端正深深插在她的心口,頂端的彩鳳仍在撲騰著璀璨的雙翅,翩翩欲飛,而鳳身之下,溫熱的鮮血正汩汩涌出,仿佛甘泉滋潤著涅槃的鳳凰。
“姑母,頤清只是不想、想見你犯錯”
她本就白皙的臉色逐漸蒼白,捂著那支步搖的手也被鮮血染紅。
方才,謝太后舉起步搖,指向元穆安時,她想也沒想就飛身擋在了前面,本該刺向元穆安的銳器就那樣扎進了她的心口。
“姑母心中苦,頤清一直明白的,姑母疼愛的恩情,總、總要報答”
她說話之時,漸漸抽搐起來,生命力以極快的速度流逝著。
幾名太監從屏風兩側奔入,不由分說,抓住謝太后的兩條胳膊,將她牢牢鉗制住。
謝太后也不掙扎,只呆呆看著謝頤清,眼底有淚水撲撲簌簌滾落不停“傻孩子,真是傻孩子,咱們家怎么教出你這樣的傻孩子快來人啊,奉御,快來看看她”
等在另一間偏殿吃茶的奉御被兩名太監急急忙忙拉進殿來,連行禮也來不及,撲通跪在地上,查看謝頤清的傷口。
“如何”元穆安被康成扶著坐到另一側,蹙眉望著奉御,沉聲問。
奉御看著那支正中心口的步搖,一陣頭皮發麻,也不敢欺瞞,只一個勁地磕頭“臣無能,銳器之傷正中心房,拔不得,亦留不得,謝娘子的傷,只怕是好不了了。”
元穆安過去常年在外行軍,大大小小的傷見過無數,其實方才一眼,就已看出了無解的境地,因而此刻聽奉御說完,雖覺悲哀,卻并無怪罪之意。
步搖插在心口,若不拔,遲早鮮血流盡,但若拔出,則更會血流如注。橫豎都是一個“死”字。
殿中眾人一時都呆住了。
秋蕪與秦銜進來時,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郎君”秋蕪嚇了一跳,當即有些腿軟,卻強撐著走到元穆安的身邊,摸了摸他袍角上濺到的血跡,確認傷的不是他,這才順了口氣,接著再看見滿身狼狽、性命垂危的謝頤清,忍不住悲從中來,“謝娘子,你”
謝頤清此刻被人半扶半托地送到才抬進來的榻上仰臥著,見到秋蕪秦銜兄妹,慘白的臉上慢慢浮現笑容。
“二郎啊。”
她開口喚了一聲,清澈的眼底有淡淡的憂愁與愧意。
“我、去過令尊與令堂的墓前,祭、祭拜過了,還有大郎,我、我日日在佛前懺悔二郎,對不住”
秋蕪后來聽秦銜說起過謝頤清與秦衡的那段過往,心中本就對她充滿憐惜之情,此刻再聽她這樣說,越發覺得心酸不已。
秦銜在榻邊半跪下來,輕輕握住謝頤清的手,輕聲道“已經夠了。大哥心里,一定從來沒有怪過你。他們一定早就原諒你了。”
謝頤清抖了一下,眼角綴著的淚珠滑落下來,露出掩藏在底下的清澈光芒,已經失去血色的嘴唇蠕動著,再度扯出個安心的笑來“那就好。我、我去見衡郎了。將我、將我葬在荊州吧。”
她本就只是個弱女子,傷及要害,失血過多,撐不了多久,很快便咽了氣。
一時間,殿中再度忙亂起來。
眾人一面將元穆安等人帶至偏殿暫歇,一面安置謝頤清的遺體,收拾正殿中的狼藉。
來來往往的腳步聲中,只有謝太后渾身癱軟地匍匐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