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的神情漸漸黯淡下去,卻看不到太多傷感憂愁的情緒。
才送走了母親,很快又要送走父親。
秋蕪先前已聽說太上皇命不久矣的消息,此刻聽他這樣一說,不由握住他的手“郎君”
元穆安扯了扯嘴角,搖頭示意沒事。
他這位父親,除了三年前的那場重明門宮變,和后來被逼退位的時候,這二十多年來,從沒拿正眼看過他,甚至曾因為他才能出眾,蓋過兩位兄長而斥責過他。
父子之間,親緣極淡,早已互相仇視,因此,生離死別之際,他并沒有太多悲傷、不舍的情緒,只是有幾分感慨罷了。
前半輩子,力挽狂瀾,扶大廈之將傾,將支離破碎的大燕重歸一統,是百姓和宗室們眼中的英雄;后半輩子,卻沉溺在原配之死的傷痛中,從此忘了當初分明是自己的選擇,失了那時的壯志與機敏,逐漸成了旁人眼里耽于享樂的君王。
“在建功立業上,我對他有幾分敬佩,但在為人夫、為人父上,我卻看不起他。”他的目光有一瞬間恍惚,隨后便化為釋然,搖頭道,“算了,都過去了,不提也罷。昨日,我已擬定了冊封皇后之詔,交到翰林院,喪期之后,便會昭告天下,到時,便可著手準備婚儀了。”
緊隨父母喪期,便準備婚禮,聽起來,實在有違人倫。
然而,秋蕪明白,對元穆安來說,沒了雙親固然傷感,但更多的,卻是一種釋然與放下。
眼下,他們即將開始新的生活,她和他一樣,感覺到了期待。
將秋蕪送回府中后,元穆安便趕回了興慶宮。
正值多事之秋,朝中因先前的變故,官員空缺不少,變動頻仍,他須得加緊處理才好。
接下來的第二日,宮中果然傳出太上皇駕崩的消息。
因皇權早已更迭,朝中倒是沒再掀起太大的波瀾,只由禮部牽頭,按部就班地準備喪儀。
倒是民間,接連聽說太后、太上皇離世,唏噓的同時,因不明內情,不免議論,這一對怨偶,竟有生死相隨之意。
常人替父守孝,當以二十七個月為期,然天子掌國家大計,自不能三年不理朝政,遂以日代月,守二十七日之孝。
這二十七日里,元穆安按照禮制,在禮部官員的指導下,料理元烈的喪事,朝中百官亦需入宮祭拜、哭靈。
秦銜身為兵部官員,亦忙于出入宮中。
除卻這二十七日外,還有為時三個月的禁婚嫁宴樂之期。
趁著這段時間,秦銜向衙署告假,親自帶著秋蕪回了一趟黔州。
十幾年來,兄妹兩個都再沒有回來過,如今,好不容易團聚,秋蕪又將嫁作人婦,理應回來看看,在父母的墳前磕頭祭拜。
墳墓是后來秋蕪在宮中攢了銀子后,特意托一位要放出宮的同鄉女官,回鄉后立的衣冠冢。
當年一場變亂,父母慘死在僚人叛軍的刀下,他們兄妹兩個又各自離開,不及安葬,時隔數年,再要修墳,卻連尸首也找不到了。
思及往事,二人愧疚的同時,也再度感念父母的恩情。
元穆安本想派人替他們俞家重修祖墳,但秦銜和秋蕪思來想去,到底還是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