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太監圍著火爐,一個轉動火上的羊,另一個拿著火鉗撥弄爐中的炭。
元穆安與另外幾個二十來歲的郎君已各自坐在食案邊,飲食談笑。
若換作以往,依他的性子,這幾個年輕人提出來要開一處席面時,他會毫不猶豫地婉拒。
今日,他卻點頭同意了。
大半年過去,朝野上下、宗室內外,已很少再有人提及他半年前宮變弒兄一事,這與他利用人心,扭轉局勢脫不了干系。
這些年輕人涉世未深,心智不堅,最易被激怒,也最易被改變。
偶爾幾次同席、同行,就能讓他們放松警惕,漸至淡忘從前的義憤填膺。
就像現在,他看起來表情如常,偶爾與底下的郎君們說一兩句話,眼神里卻有著不易察覺的冷漠與不耐。
而旁人即使與他相處了許久,仍舊不清楚他的秉性,只當他與往常一樣,不輕易開口與他們交談,能容他們坐在此處,已是一種認可和看重。
今日答應他們的請求,似乎是因為他還有私心。
見元燁來了,有兩個人笑著問候兩句,指著最后一個空位道“九殿下快請坐吧,是我們失禮了,未等九殿下來就先吃起來了。”
“無妨,是我來遲了。”元燁笑著應一句,大步行到緊鄰著元穆安的那張座上坐下,沖他行禮,“太子哥哥久等,九郎慚愧。”
元穆安略一抬手“無礙,坐吧。”
有人道“快送一碟炙兔腿過去九殿下,這是方才才炙烤的,我們特意留了一碟,應當還熱著。”
聽到“兔腿”二字,元燁的表情有些許變化,直到竹韻接過旁人遞來的酒壺替他斟了一杯酒后,他才回過神來,舉箸夾起碟中被切成一片一片的炙兔腿,蘸了些蘸料,送入口中。
是圍場中獵來的兔子,每日奔跑跳動,各處覓食,因此肉質緊實,再加上又是當場宰殺、炙烤出來的,吃進口中,鮮嫩多汁,十分美味。
元穆安將他的一舉一動看在眼里,問“如何”
元燁不疑有他,點頭道“味道極好,與平日在宮中吃到的炙肉都不一樣。”
元穆安面上閃過淡淡的笑意“你若喜歡,一會兒就再讓人弄些。”
他說著,拾起案上的酒杯輕啜一口,狀似不經意般又添了一句“這是靺鞨一帶人常飲的燒刀子,性烈似火,許多人一杯即倒,你年紀還小,若喝不慣,就讓他們換西域的葡萄酒吧。”
元燁正是急著證明自己已是男子漢的時候,越是這樣說,他越是想嘗嘗,于是道“太子哥哥,我不小了,哥哥能喝,我便也能喝。”
說著,捧起酒杯,想也不想就一飲而盡。
火燒刀刺一般的嗆辣頓時順著喉管直竄入腹中,激得他眉頭緊皺,忍不住咳了兩聲,連連道“快給我倒水”
眾人見狀,不禁笑起來“九殿下,這是燒刀子,可不能這樣喝,只能小口慢飲。”
竹韻不知他的反應這樣大,急忙倒了杯水遞過去,卻沒拿穩,與他來接的手撞在了一起。
小半杯溫水從杯中灑出來,落到食案上,沿著光滑的漆面流淌下來,打濕了他的衣角。
“求殿下恕罪”
竹韻嚇了一跳,趕緊在一旁跪下。
元燁沒心思理會她,大口飲下余下的溫水,又吃了一口才呈上來的槐葉冷淘,這才覺得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