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少時在外征戰,一次中了敵軍埋伏,不得已時,暫時沉入水中逃走。也是天寒地凍的時候,那種冷水刺骨,刺得他難以動彈,差點凍死在里頭的感覺,至今難以忘懷。
她生得柔弱,怎么受得了那種冰錐穿鑿一般的寒冷
京兆府每年都會遇上幾樁百姓于冬日落水,最后因太過寒冷,即便會鳧水,也不慎淹死的案子。
他越想越心驚,放下手里的鋤頭后,便轉身行至馬邊,打算立刻往那一帶去查看情況。
已是子夜,康成一心盼著他早些回宮,此刻見他找到了線索,仍不愿回去,趕緊跟上前去,站在馬兒邊,仰頭勸道“殿下,余下的事就交給劉統領吧,明日還有朝會,尚書省的幾位相公傍晚才遞了信上來的。您是千金貴體,不能為了良媛就傷了自己呀若讓朝中百官知曉,恐怕又要引來風言風語了。”
元穆安坐在馬上,聽完他這一番話,既沒答應,也沒反對,只是出神地看了他片刻。
秋蕪的身后沒有一點依仗,只空有一個良媛的身份。
他一直覺得,讓她當良媛、當貴妃,便是她能配得上的最尊貴的名分了。
可說到底,他們都還是打心底里低看她,只將她看作一個受他寵愛的女子罷了。
就連他自己也從沒意識到這一點。
若今日,消失在火海中的是他的正妻,那些臣子們會如何
他們大約會先大大贊一番他的有情有義,再勸他節哀順變。待見他當真傷心難擋,甚至累得無法理政時,才會上書勸諫吧。
而現在,沒人會真的在乎她。
他想到了過去的自己。
身為正宮皇后的兒子,他總是比不上陳氏的那兩個兒子。他一度覺得后宮女人的名分形同虛設,根本無關緊要。
如今想來,分明是因為父皇無力給自己心愛的陳氏皇后之位,才會將所有的愧疚之意彌補在兩位兄長的身上。
他難道要重蹈覆轍嗎
月色下,他用力吐出一口濁氣,只覺胸腔間充斥著無法消解的酸楚與愧悔。
“知道了。但我得親自去看一眼。”
他說完,松開韁繩,帶著劉奉等人趕至明溝邊。
因是城內的溝渠,由人開鑿,不算太寬,兩邊相距不過丈。
眾人舉著火把,沿著兩邊又找了大半個時辰,不但找到了她們出來的那一個暗渠的出口,還找到了對岸一處留下攀爬痕跡的泥地,其上隱現的腳印里,既有大人的,亦有小兒的。
如此看來,人應當的確無事。
得知這一切,元穆安方徹底放下心來。
“幸好,幸好”他捂著自己的心口,腳步有一瞬間的踉蹌。
康成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這才讓他重新站穩。
“守城門,寬進嚴出,所有平民百姓的車馬行囊都要查驗。”他嗓音沙啞地吩咐下去,想起上一次她就是因為沒有及時出城,才被抓住,又擔心她已然不顧從水里出來的寒冷,出城去了,又道,“再派一隊人馬,帶著畫像從各個城門出去,往各條官道上去查問尋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