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著,又想起他現下在軍中行走,無戰火時還好,一旦邊疆有摩擦,沙場上刀劍無眼,仍舊危險重重。
秦銜被妹妹關心,感到欣慰不已,點頭道“哥哥一切都好。當時流落荊州時,是秦家父母救了我,因我像他們已去世的小兒子,便收了我做小兒子。我記不起自己的名字,他們便將小兒子的名字秦銜給了我,多虧有他們,我才能活下來。這次與突厥人對戰,也只受了些皮外傷,早就好透了。如此說來,我還有些對不起父親和母親”
他本姓俞,單名一個楓字,恰與秋蕪的名字相呼應,秋日的草木,開春后必重現生機。
擅自改名換姓,入了別人家的門,乃是大不孝。
“阿耶和阿娘若知道哥哥后來經歷的事,知道是秦家父母救了哥哥,一定不會怪哥哥的,反而還會叮囑哥哥,要好好報答秦家的恩情。”
秋蕪這話雖然是為了安慰秦銜,但也是實話。在她心里,父母一向通情達理,從小就教導他們兄妹要做知恩圖報的人。
秦銜笑了笑,這三年來一直埋在心里的那根刺因為妹妹的幾句話而顯得不那么痛了。
“三年前,我漸漸想起從前的事后,便下定決心要找到家人。只是,黔州一帶經過當年的動亂后,早已物是人非,我只知阿耶和阿娘已不在了,而你跟著別人離開了,至于去了哪里,卻并不知曉。無奈之下,我回到荊州,去參加科考,盼著日后登進士科,入朝為官,手下有了人,便能找你了。”
然而等他考上舉人,打算赴京參加會試時,發現即便考上進士,進入朝中為官,也受限頗多,除非能考上頭名,名揚天下,將自己與妹妹失散的事當廷說出,傳揚出去。
但這兩年從科舉入朝的進士,但凡出身平民的,都會被謝家等幾大家族有意打壓,莫說揚名,便是能得一個有幾分實權的官職,也至少要年。
如此,他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找到妹妹。思來想去,他決定放棄科考這條路,轉而投身軍中。
一來,四處都在傳言,說太子殿下有意對突厥用兵,軍中正是用人之際,搏一搏,興許能出人頭地。
他本也是個有抱負之人,不愿自己這輩子就這樣碌碌度日,當年家鄉遭變,他親眼目睹如今的太子,當時的三皇子元穆安帶領援兵前來,將叛軍驅趕出去時,猶如神兵天降的感覺,心中一直向往,有機會建功立業,自然也想抓住。
二來,他非軍戶,募兵從軍,大戰結束后,不必仍舊留在邊塞。若他當真立下奇功,揚名天下,到時再讓人放出與妹妹失散的消息,反而事半功倍。
他將這些一一同秋蕪說清楚,再提到后來在宮里遇見她的事,不禁笑了。
“那日在太子身邊見到你,我本還不敢確定,直到你用荊州話背了那句詩,我才敢相信這一切。可見我選的這條路沒錯。”
他有為將之才,一舉立功后,得隨徐將軍入宮見太子,參加宮中大宴,這才能見到妹妹。
秋蕪聽他一點點說這些年的經歷,又是心酸,又是感慨,忍不住拉住他的衣袖,像小時候一樣,撒嬌似的晃了晃,輕聲道“哥哥好不容易找到我,我便讓哥哥冒這么大的險,將我從京中帶出來,哥哥會不會覺得我不知好歹”
任是誰,見她以一小小罪人之女的身份,不但當了掌事宮女,甚至還得到了太子的寵愛,成了他親封的良媛,都會覺得她該對自己擁有的一切感恩戴德吧。
秦銜嘆了口氣,搖頭道“哥哥怎么會這么想蕪兒是什么樣的人,哥哥還不知道嗎榮華富貴都是身外之物。若只是想要好日子,哥哥也能給你。你是女兒家,不像哥哥能在外建功立業,那便只有嫁個合意的郎君,愛你、敬你,方算圓滿。太子雖在朝政上頗有建樹,是天生的為君之才,卻并非你的良人。”
在宮中為嬪妃,便意味著永遠不能與夫郎站在同等的位置,永遠要小心奉承、侍候著。
妹妹受了這么多苦,他一點也舍不得她再這樣下去,既然她要走,身為哥哥,自當幫她。
“蕪兒,再有七八日就能到涼州,咱們以后在那兒好好過日子。”
秋蕪點頭,兄妹兩個相視而笑,十年的距離似乎在一點點縮短。
臘月的天,一日冷似一日。
十九那日夜里下過一場雪后,放晴了大半日,接著便又是日的風雪,斷斷續續,直到除夕那日方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