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顧南紅帶著兒子們回娘家,趙彥鴻出人意料地沒跟來。顧南紅放下斯江斯南景生的壓歲錢就又匆匆出了門,萬春街的婦女們一整天都在議論她那件耀眼的大紅色呢絨長大衣。
沒等顧阿婆開口問,阿大阿二阿三已經你一句我一句地兜底了。
“外婆,阿拉爺娘吵相罵打相打了。”
“小鬼頭不要瞎講八講。”顧阿婆把零食盒子打開來,香瓜子南瓜子五香蠶豆各種桃酥糕點小蛋糕什錦糖琳瑯滿目,皺著眉看三個外孫“大人說話聲音響一點嘛正常的,不是吵相罵知道伐。”
阿三眼明手快抓起一塊小蛋糕“沒瞎講,伊拉天天吵,姆媽還打爸爸。”
斯江吃了一驚“大姨娘打大姨父不可能”大姨娘說話可嗲了,而且大姨父那么高,那么壯,反過來還差不多。
阿二嘴里塞著奶糖“嗯,打得可兇了。爸爸臉上都破了。”
阿大嘆了口氣搖搖頭“不行,女人力氣太小了。”他站起來比劃“姆媽這樣這樣打,爸爸輕輕一擋”
三兄弟齊聲道“姆媽就摔在地上了。”
阿大樂了“爸爸趕緊去扶她,被姆媽撓了一爪子,嘖嘖嘖,一串血珠子,氣得阿拉爺老頭子啊,第二天就回船上去了。”
“寒假作業都沒空檢查。”阿三哈哈笑“還好還好,我還一頁都沒做呢。”
顧阿婆看向顧東文,顧東文老神在在揚揚眉,搖搖頭,他早聽顧北武說過那次趙彥鴻斷腿事件了,再說顧南紅的脾氣,就是一朵吃人花,只有男人吃她的虧,她是不會吃男人虧的,清官難斷家務事,他才不會像北武那么戇呵呵地幫她出氣。南紅也快四十的人了,惑不惑得她自己想清楚,日子是她過,誰也代替不了。
斯江想不通,狠狠戳了戳他們三個“爸爸媽媽吵架,你們不擔心啊還笑”
阿大聳聳肩“又不是因為我們吵架的。”
阿二探過頭跟外婆說“是因為口紅吵架的。”
阿三難得口齒伶俐頭腦清楚“我爸從船上給我媽帶了兩個口紅,”他對著嘴巴比劃了幾下“我媽問他明明買了四個,還有兩個去哪里了。我爸說替別人帶的,我媽問他替誰帶的。我爸說我媽不認識,說了也沒用,我媽說你不說怎么知道我認不認識,是不是心里有鬼。我爸說誰心里有鬼誰知道,天天都在外面跳舞”
顧阿婆一把捂住阿三的嘴“好了好了,你才幾歲,記這些干什么怎么不去背背語文書南南在新疆都考了兩個一百分,你這個哥哥呢上學期成績進步了沒有”
提到成績,趙家三兄弟支支吾吾溜下椅子去閣樓上拖景生出去玩。
景生被他們拖了下來,見斯江托著下巴在桌子前發呆,不知道在想什么,眉頭蹙著。顧阿婆和顧東文低聲說著話一前一后下了樓。
“走吧,”景生把斯江的大紅絨線圍巾手套遞給她“西宮溜冰去。”
斯江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走在彈格路上了。
五個人走到武寧路路口,遠遠地看見西宮大門外擺了不少小吃攤,還有賣小玩具的。阿二阿三買了五只油墩子,三只烘山芋,一包爆米花。
油墩子外脆里嫩,咬上一口,嘴上一層油,露出來的餡兒熱氣蒸騰,蘿卜絲的香味鉆進肚子里,撓得人來不及要接著咬下一口。斯江吃了一半,喉嚨里滾燙,臉上被冷風一吹,覺得鼻涕好像要流下來了,伸手摸摸口袋,發現沒帶手帕,趕緊吸了吸鼻子,又吸了吸鼻子,準備在包油墩子的油紙和自己的袖子或手套圍巾之間做出艱難的選擇。
景生正剝著山芋皮,瞥了她一眼,忍住笑把自己手帕掏了出來“拿去。”他是知道斯江一吃燙的辣的就容易流鼻涕,顧東文說過可能是鼻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