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生從小到大受過不少傷,摔了磕了是小事,被打的次數多了后量變引起質變,變成了他打人,但打人的人其實也會受傷,跟著顧東文虛心學習后受傷次數才越來越少。
他進了醫院后才發現自己的耐痛力退步得很厲害,在急診做各項檢查,被人來來回回地平臺和檢測臺挪動,疼得他后槽牙咬破了牙肉,一嘴的血,硬是堅持自己挪上了ct臺,一聲也沒吭。醫生送了他一個“小關公”的美號,護士覺得名不符實,加了個字變成了“小白關公”。
等下午四點多送進骨科做完超聲,總算能躺到病床上開始掛水,景生的右腿已經腫成了象腿,斯江的眼睛也腫成了核桃。王璐的家長來醫院把女兒接走了,和景生沒見上面,也沒跟顧東文打個招呼。賀老師倒覺得十分不好意思,替她家長再三道謝,趕回學校去匯報。
顧東文聽完醫生的診斷結果,倒是松了一口氣。右大腿股骨干粉碎性骨折,很不幸,但不幸中的大幸是盆骨脊椎都沒事,小腿沒事,也不是股骨頭粉碎性骨折,換成后者得將近三百天才能愈合。朱醫生寬慰病人家屬的方式比較特別,隨便一個癥狀,都能舉出兩三個運氣更差更糟糕的案例來,于是連斯江聽著聽著都覺得景生好像運氣真不錯。
等醫生過來打牽引的時候,斯江一見錘子榔頭釘子電鉆徹底懵了。
“現在我們在膝蓋下面五厘米這里鉆穿打個洞,拉根繩子吊著秤砣,把他的腿拉長,免得骨頭錯在一起,穩定住斷掉的地方,聽得懂嗎”朱醫生盡量講解得通俗易懂。
“懂。”顧東文拍拍自己的腿“我做過,要信不過您,全上海也沒哪個醫生信得過了。您就放心弄,就是這小赤佬皮薄肉嫩,麻煩朱醫生下手輕點,下次給我點面子來東生食堂,我請大家吃飯。”
這醫生吧,最怕兩種人,一種完全不相信醫生的病人和家屬,你說什么他心里都不信,費再多功夫白干,有個風吹草動就一哭二鬧三上吊。另一種呢是懂那么點醫學知識的半桶水病人和家屬,好為人師,你說什么他都要辯駁,把醫院當辯論會,一副贏了你就贏了全世界的勁頭,你還不能不搭理他。最好的就是顧東文這樣的家屬。
朱醫生心里舒服,卻想起另一樁舊案來,眉頭一皺“原來對過東生食堂的老顧就是你呀。”他睨了顧東文一眼“小盧,你來給這個小同學打個止痛針。對了,上次在人民公園跟你相親一見面跑掉的人,就是這個老顧”
顧東文一愣,仔細看了看拿起針筒的盧護士,有點狼狽。盧護士溫和沉靜,朝他笑著點了點頭“不好意思,我們朱醫生就喜歡開玩笑,您別在意。”顧東文抿出兩個大酒窩,剛想描補幾句,就被朱醫生趕出了病房。
出來混,總有一天是要還的。顧東文嘆了口氣,拉著斯江在外面椅子上坐下。斯江坐不定,一抬腳又走到病房門口,卻又不敢真的往里看,像只熱鍋上的螞蟻來回轉圈。
“沒事,小姑娘別看了,沒什么好看的。”顧東文把她按回座椅上“阿舅以前也被這么搞過,叮鈴咣啷一頓敲,跟我做木頭桌子一樣,兩下就搞好了,小事體。”
話音剛落,病房里傳來景生一聲悶悶的慘呼,是那種壓抑到了極致依然壓不住的痛。斯江打了個寒顫,撲進舅舅懷里又哭了起來,哭得整個人直抽抽。顧東文嘆了口氣,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沒事了,大難不死必有后福,你阿哥樹上沒摔死河里沒淹死火里沒燒死蘑菇沒毒死,這點骨折算什么,三四個月后又是活蹦亂跳的一個小赤佬。”
斯江哭得更兇了“阿哥阿哥啊太塞古也太可憐了。”誰活了十幾年就能摔下過樹跌進過河遇到過山火吃過毒蘑菇啊,這還能叫運氣好
等朱醫生出來,說消炎消腫四天,第五天上午第二臺手術,上加固鋼板。顧東文忍不住問了一句“手術后能完全恢復嗎我兒子是區青少年游泳隊的,明年一月有比賽。”
“股骨粉碎性骨折要對合百分之八十都很困難。”朱醫生揚揚眉“手術呢,不是修東西,能修多久修多久修到好為止,傷口會流血,止血帶有時間限制,我們只能在最短的時間把骨折復位到最滿意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