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成千上萬遍,讓你不要狗膽包天骨頭輕,碰上壞人怎么辦有得你吃苦頭”
她以前總是各種嘴硬和不服氣,來一句要回三句“我不怕壞人,我一眼就分得出好人壞人,我跑得快,我會打人踢人咬人還會拿刀子剪子,我會找警察叔叔”
分得出嗎分不出。壞人臉上沒寫字,寫也寫著好人兩個字。姆媽肯定會罵她活該。誰讓她喜歡上這個才見了一天的“大哥哥”了,誰讓她吵著鬧著要到這里來睡的誰讓她非要玩飛機模型不肯和阿姐一起去睡覺的誰讓她自己打瞌睡了比起被惡心的壞人摸了兩下,來自姆媽和大人們的“早就跟你說過了你偏不聽”、“讓你不聽大人的話”、“誰讓你自己湊上去的”、“現在知道自己錯了吧吃苦頭了吧”等等這些話更讓她難受。
為什么偏偏是你還不是你自找的。就連斯南自己心里也這么想。再想到如果不是她,是阿姐遇到這么惡心的事呢那就是她害了阿姐,于是她又慶幸阿姐沒遇上,因這些千轉百回的念頭,斯南努力地想假裝什么沒發生過,被摸了兩下,就當被沙井子的狗拱了兩下,沒事,眼睛一睜,她陳斯南來日又是一條好漢。總有一天她能報仇雪恨,至于怎么報仇,她暫時想不出來。
可景生那些話讓她的心塌下去一大塊,又酸又苦又甜又疼。她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怎么有這么好的大表哥呢,他是不是發現不對勁了,他總是能發現她的不對勁,小時候被姆媽說丑,只有他和阿姐會睜著眼睛說瞎話說她好看,數學錯一題扣兩分,他會替她擋住姆媽甩過來的巴掌,她想養小雞他就給她買小雞崽還照顧得那么好,她想吃什么他都會做給她吃,她拿他賣門票,他也不生氣,還贏了更多的玩具回來給她玩。
老天爺派誰下來專門保護我的是你啊,我最最親愛的景生大表哥。你不會說是我自找的不會說是我活該,對不對
斯南好不容易撐起來的“來日又是一條好漢”瞬間跨了,她忍不住說了句實話,話一出口又后悔,大表哥會去打架,阿姐會很傷心難過,畢竟她那么喜歡小舅媽,于是她又縮了回去。她不想讓大表哥闖禍,她知道大表哥會做什么,但打架不一定打得過那人,萬一動刀子,遭殃的肯定是大表哥,那人家里全是很大的官。可阿姐的話她聽著就生氣,生自己的氣,也生阿姐的氣,她不是小孩子了,她知道那不是無意抱她碰到的,阿姐不信她,還替他說話,別人更不會信她了,姆媽肯定也不信她。
后來長大的她無數次回憶過這件事,鄙視自己的懦弱,憤怒于自己的恐懼,懊悔自己的退縮。她當時怎么這么差勁完全不像她。她設想過許多“正確”的反應應該第一時間吼出來,抓破他的臉,咬下他的肉,或者在永和園的大廳里,當著上百人喊出“你是壞人,你偷偷摸我了”再把滾燙的干絲和熱茶潑到他臉上,然后大表哥會沖上去打破他的狗頭。又或者哭著告訴舅舅舅媽可惜,時不再來,萬事并沒有如果。如果有如果,就不會發生后面的事了。
到了療養院,北武留周致遠喝杯茶再走。周致遠猶豫了一下,熄火鎖車跟著上了樓。
善讓帶斯江斯南進臥室換下周致嵐的衣服。斯南不肯穿裙子和老頭褲,把自己包里的幾件衣服翻得一團亂,重手重腳地拿衣服撒悶氣,轉頭又去斯江包里翻長褲穿,套上一看,太松太長,她卷起褲腳管拎著褲腰到處找皮帶。斯江跟在她后頭收拾個不停,好聲好氣勸她改主意,斯南犟得很,哪里肯聽。
“沒事,我有條皮帶,拿釘子戳幾個眼就能用。”善讓安撫好兩姊妹,去自己房間拿皮帶。
她剛帶上門,就聽見北武在說“斯南說,你摸她了。”善讓的手停在了門把手上,整個人扭成了一個古怪的姿勢,胳膊肘似乎撞到了麻筋,又麻又疼,麻到了頭頂。
周致遠手里的茶杯停在嘴邊,他抬起眼,顧北武正淡淡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