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斯江接過藥膏,卻沒像往常一樣回嘴,只盯著他看,帶著探究和猶疑的神情。
“干嘛我臉上有東西”景生摸了摸自己的臉。
斯江低頭擠出點藥膏直接往臉上抹“沒就我那個小學同學周嘉明,阿哥記得伐現在和我同班,真巧。”
“哦。”景生挑了挑眉,已經跨上腳踏車的一條長腿踮了踮地面。
“他前幾天來家里找我,你怎么沒跟我說啊”斯江佯裝不在意地看向校門外的懸鈴木,樹葉郁郁蔥蔥,蟬唱聲聲,唱得她心里有點不上不下。
景生拎著車龍頭把腳踏車調了個頭“忘了。”
斯江拽住車后座“那他以前還給我寫過幾封信,我怎么一封也沒收到家里的信、報紙和牛奶一直是你去拿的”
景生回過頭“第一封信我放臺子上,你姆媽直接拆了。”
“啊”斯江一懵,嚇得額頭上冒出一層汗。
“后來嬢嬢說了,要是他再寫信來就讓我收起來別拿給你。”景生直接略去了當時顧西美氣得要沖去周家罵周嘉明那一段。畢竟日記本事件后,斯江對她明顯疏遠了很多。顧東文當時笑著說一家有女百家求是正常的事,不要弄得太難看,大人越管得緊,小孩子越是不服氣要對著干,本來沒有的事反而容易變成有。
斯江鎮定下來,后怕沒了,只剩下憤怒和難以置信“憑什么啊阿哥你怎么能做得出這種事那是寫給我的信,誰也沒權利拆,更沒權利沒收”
景生索性下了車“沒有沒收,先放著,你媽說等你考上大學了再給你。”
“這還不叫沒收不管是誰的信寫了什么,都是我的呀,你們有什么資格做這種決定”
景生默然了片刻“你姆媽也是為了你好。”
“什么為了我好我用不著這種好。你們簡直、簡直是克格勃,特務無恥你當我是犯人嗎”斯江漲紅了臉吼道“都兩三年了,你連說都不跟我說一聲,我跟你這么要好,你就知道聽我姆媽的話,你想過我會怎么想嗎我不是三歲小孩子,用不著你們替我著想那是我的信,我的信你真是”
景生抬起眼,靜靜地看著斯江。除了第一封信,他一共截下兩封,都是周嘉明的,他沒拆開過,前年國慶節他明確跟周嘉明說了,斯江姆媽不喜歡他寫信給斯江,有什么事當面說。后來這件事他幾乎沒想起來過。
斯江眼里慢慢蓄滿了淚,很恥辱,不被姆媽信任這件事她已經遭遇過無數次了,她以為自己已經麻木,原來沒有,她還是會難過。每次考完試,考得好會被問最高分多少感嘆差距還很大,考得不好被問到底在想什么腦子要拎拎清爽,直升考通過了被說成僥幸運氣好,每次電話里都會旁敲側擊不許看閑書少跟同學們出去玩。但讓斯江更難受的卻是被景生背叛的感覺,她一直覺得世界上和她最親近的人就是景生,他們不只是兄妹是同學還是最親密無間的朋友、戰友。她連想過自殺這種事都跟他說過,他們有很多只有彼此才知道的不為人知的秘密。可在姆媽和她之間,他卻毫不猶豫地站在了姆媽那邊,把她留在了世界的另一端,這一端,只有她一個人。
眼淚終于還是掉了下來,滑過剛剛涂過藥膏的臉頰上,火辣辣地疼。斯江一言不發地松開腳踏車,扭頭跑向遠處的女廁所。
她再也沒有說“阿哥真戳氣討厭。”也沒有說“勿睬儂了不理你了”。
景生目送著她的背影。午后的蟬聲大鳴大放,他卻什么都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