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信封舉高了對著太陽,會有點透視的效果,依稀可見信紙上的字跡很工整,大概有兩張紙的厚度。善讓再次擱下信,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自嘲地笑出了聲。出于女性和妻子的直覺,她猜得到信是誰寫來的。雖然很少提起,但那位方小姐,在顧北武的心里,一直占著一個她進不去的角落。
善讓記得上次回萬春街過年,在北武的舊箱子里,她翻到過一個嶄新的鋼琴八音盒,隨口問了一聲,他有些尷尬羞赧,隨手接過去將八音盒塞至箱子的最深處。還有那疊信件,信封角上標注著日期,收得十分妥帖。北武并沒有隱瞞過哪些信來自于誰,但也從來沒有提起過那段往事。
他不說,她便不問。那是他的過去,屬于他一個人的秘密,或者是慰藉。她只要擁有他的現在和未來就已經很滿足了。
然而,如果那份過去要插進現在甚至影響到未來呢善讓把信放到辦公桌最下面的抽屜里。這許多年沒有聯系過的人,突然來信,肯定不會是小事。轉念間,善讓又把塞入那堆學生信件底下的信翻了出來,慚愧于自己何至于小氣到這個地步,何至于對北武和自己沒信心到這個地步。隔著太平洋分別經年,她也從來沒這么失態過。
善讓回到暢春園,顧北武難得提前下班,已經在收拾回滬的行李,正和顧念小朋友你爭我奪。
“好了,你已經帶了三輛小汽車了,這輛有點大,包里放不下,我們就不帶了好嗎”北武坐在地上,把一輛塑料的消防車取了出來。
“不要帶要帶”顧虎頭拿出了小老虎的氣勢,狠狠地把消防車連著北武的手一起按回包里。
周老太太在旁邊轉圜“來,虎頭把車車放外婆包里來好不好。”
顧念立刻把消防車拿出來交給外婆,小手一合眉眼彎彎“謝謝”
跟著自說自話地替老太太回答了“沒關系。”
善讓撫額失笑。
“媽媽媽媽,媽媽回來了。媽媽辛苦了。”顧念迅速跑來拉攏戰線,拖著善讓把她按在自己的小椅子上坐下,認真地替善讓捶起背來。
在一片表揚聲中,顧念捶了十下背,把自己的小水杯拿過來“媽媽喝茶。”
善讓眼睛一熱,趕緊接過小水杯裝著喝了兩口。期末一頓亂忙,她幾乎沒注意到兒子竟然已經這么懂事了呢。
顧念認真地盯著她“媽媽真的喝,喝吧。”
顧北武把一套繪圖書塞入顧念的小行李包里,抬頭笑著說“顧念,媽媽有自己的杯子,我們每個人都用自己的水杯喝水,講衛生。”
顧念屁股一撅,靠在了善讓胳膊上,仰起頭楚楚可憐地聲明“寶寶衛生,寶寶干凈,寶寶香噴噴。”
善讓的心化成了一灘糖水,趕緊低頭喝了兩大口“媽媽真的喝了,謝謝虎頭。”
“不謝,沒關系。”顧念滿足了,又轉身和北武爭搶空間去。
夜里善讓最后檢查了一下四個人的行李和隨身物品以及火車票,推開書房的門。
“不知道是誰給你寄了封信,學生送到我辦公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