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讓停職停到幾時出結論了沒我看她這次回來情緒不太好。”
北武壓了壓眼角“我們老校長前幾天辭職了,善讓一向崇敬丁老,和學生們也親近,她心里那關一時還過不去,停職也是個好事,慢慢理一理。”
“人沒事就好。”東文嘆了口氣“我這病呢你也別勸了,北京我是不去的,香港更別提了。我這把骨頭十幾年前就該和蘇蘇一起埋在瀾滄江里,活到現在都是偷來的。”
“這病生得挺好的,疼,冊那,真疼,疼得太爽了,”東文臉上的酒窩深深陷出兩條線,“這下我算是陪景生她媽一道受過難了,有難同當。”
北武心口像被鞭子狠狠抽了一記,吸不上氣。
“以后姆媽就拜托儂了,景生我是不擔心的,他吧,其實也不喜歡讀書,”顧東文呵呵笑道,“隨我,沒辦法,硬著頭皮讀,他要是個愛讀書的料子,也犯不著走體育生這條路了,哈哈哈,做生意也行啊,她媽托夢怪我了,怪我拿皮帶抽他,唉,我這是兩頭不著好。算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以前我還這么勸姆媽,現在要來勸私噶了。”
北武給他倒了杯溫水“先休學總是好的,留條退路,文憑不見得有用,但有總沒壞處,他還沒定性呢,至少要想清楚自己喜歡做什么想做什么,我和善讓會再跟他多談談的。”
景生和斯江趙佑寧不同,他很聰明,讀書對他來說其實不費什么力氣,這點北武看得出來。但他是在為了東文和他姆媽讀,或者也是為了身邊這些憑空多出來的家里人讀,他是個沒有理想的孩子,更像一個旁觀者,對學業、未來的工作毫無這個年齡該有的熱情,踢到球,說起兵器,甚至拿起鍋鏟,都比對著書本有熱情。
熱情,太重要了。北武深有體會,他希望斯江不要就此失去熱情。
南紅心急如焚,一口氣匯了十萬港幣回來,她實在回不來。一個站錯隊的海關關長被打下馬,把方家扯了進去,七月初方家幾兄弟全被帶走了,人在哪里都不知道。方家一團亂,方老太太、幾個方太太都是只知道賢惠持家照顧孩子的女人,男人們從來不讓她們插手,連在銀行金庫里有多少保險箱密碼多少都不知道。于是銀行催還貸款,手下卷了現金逃跑,天天一堆破事。
香港這邊兩家工廠里一千多個工人天天要吃飯,廠長經理們也全亂了陣腳,找下家的找下家,請假的請假,廠里流言四起。南紅咬著牙陪了七天的酒,拿著方先生的私印和保險箱里從來沒用過的蓋好章留作不時之需的空白董事會決議,抵押了工廠的地皮,從匯豐銀行貸了一千兩百萬港幣,把原定明年生產的三個系列六十幾款的職業女裝提前趕了出來,黑白灰系列,立體剪裁,面料全部從蘇州吳江進,售價只有市面上類似款式的三分之一,還花大價錢請了tvb專演中環辦公室女郎的女明星做代言人,這會兒正在想方設法地鋪貨。趙彥鴻感念方先生幫自己一家子落腳香港,二話不說回汕頭替方家安頓老小去了,他雖然跛了一條腿,畢竟是跟著方先生好多年的人,方家見不得人的那攤子事現在都是剛上來的小年輕在忙,正無頭蒼蠅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有個老大哥一壓陣,居然沒被抓到什么證據,安分了下來。
電話里南紅啞著嗓子跟北武說“我給大哥聯系了養和醫院,無論如何都來看一看。別怕麻煩,所有的探親資料我都寄出來了,去辦,抓緊辦”
西美本也打算停了手上的鋼琴課趕回上海的,但孫驍不讓。孫驍剛辦完離婚,前妻全家定居美國了,兩家都是一代功勛之家,當下利益沖突立場不同,算是和和平平客客氣氣分手。他催著西美趕緊和陳東來辦離婚手續,因年底就要入京,要在烏市和西美結婚,在公在私都是好事,他這個級別的官員,單身就是不安定因素,帶著不是妻子的女人升遷,那是給別人遞刀子。西美好多天都沒回過神來,她從來不敢也不想去打聽孫驍的婚姻,只知道他和老婆常年不在一起,夫妻倆有兩個女兒跟他老婆生活在一起。孫驍和她上過床后,表現得并不熱切。西美一度懷疑他只是玩弄自己的身體或是感情,卻也只能啞巴吃黃連,她已經是個不干凈的女人了,她成了自己最惡心的那種姘頭,她有什么資格去問孫驍呢。
孫驍公務繁忙,一個月大概會去她宿舍一次,每次都是半夜來凌晨走,但是快五十歲的人還總沒完沒了地折騰,西美只有在床上才覺得他是真心喜歡她的。但孫驍突然說要和她結婚,這簡直不是天上掉餡兒餅的事了,掉的是磨盤。單位里的領導們驟然加劇的熱情,辦公室里堆滿的各色禮品,都在提醒西美她只要和陳東來離了婚就要成為一個領導夫人了,而且這位領導還前途似錦。她始終渾渾噩噩地不敢信以為真,喜極而泣成了常態。
領離婚證的那天,西美和陳東來在小吃店里吃了散伙飯。
“以后,每個月我給你媽匯錢吧,”西美的筷子攪著大碗里的涼皮,“小寧伊拉有啥事體,我還是要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