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發碧眼、皮袍氈靴,頭發亂的如同沾滿糞便的牛尾。雖隔著近百步,但羊膻、腥臊之味依舊使人作嘔,楊舒焉能認錯
他臉上一變,急走兩步,怒聲道“前幾日元懌還曾說過,予蠕賊借兵只是權宜之計,萬不得已為之,定不會使胡兵入境,而眼下這些,又是從何而來”
“他敢說,你也真敢信”
李韶譏笑道,“可曾記得我從西海折返,質問元懌之時,那狗賊是如何說的我天朝上邦,焉能依仗蠕賊之鼻息是以予胡族借兵之說皆為無稽之談,定是有人無中生有,造謠生事。可之后呢”
老實人撒起謊來,更能以假亂真。
若非崔光提點予他,他已先入為主,李韶差點就信了。
當時他又問到元澄去了何處,元懌卻說回了洛京。再一暗查,分明是他前腳出使河西,元澄后腳就率隊向北。與元懌所說南轅北轍。
李韶再遲頓,也知崔光一語成讖,元澄那狗賊果真跑去柔然借兵了。
而后他只做不知,表面虛于委蛇,暗中卻與關中世族縱橫捭闔。
可惜木已成舟,更何況邢巒、崔延伯、元遙等人授元澄之意,已各率十萬大軍陸續進駐關中,便是李韶咬牙切齒,怒火中燒,也不敢輕舉妄動。
最多也就是質問、譏諷元懌一番,又逼的元懌保證,便是借了胡族之兵,也絕不會入境,至少不會侵擾關中。
但此時這糧分明就是從關中運來,胡兵若未入關,何以至此
楊舒性情本就耿直,此時更是氣的面皮紫紅。張嘴就罵“莫不是全被驢踢了頭朝延此舉,與引狼入室,與虎謀皮何異”
“人人都知是飲鴆止渴,但不至毒發之時,誰又能忍的住舌焦口燥之苦”
李韶嘆道“至少如今朝廷大軍齊至關中,而胡軍只為押糧而來,入關之兵也就萬余,是以定是不敢禍害我關中子民”
“若只為擔心胡賊做惡,我何需惱怒”
楊舒咬牙切齒道,“我是怕人心向背,朝廷因此而大失民心”
民心
自先帝賓天之后,這數年以來,朝廷不知干了多少倒行逆施的勾當,也不差這一樁。
“李承志曾言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太后與陛下、并元氏宗室都不急,何需你我憂心”
李韶心中冷笑,又悵然嘆道,“倒不如韜光養晦,冷眼旁觀,也能少招惹些禍事”
稍一頓,他又抽著鼻子,“我聞你身上隱有酒氣肉香,應是又帶了酒肉來吧罷了,與其杞人憂天,牢騷滿腹,倒不如大醉一場走了”
說著真就下了城。
好個李元伯,你不擔心關中也就罷了。如今明知胡賊大軍已至,不是即將圍攻西海,竟也不為你那族侄擔心擔心
心中暗罵,剛欲攔住李韶喝問,楊舒心中又一動自從西海回返之后,李韶便是一副風輕云淡,莫不關心的模樣。莫不是已對李承志死了心
想想也對如今只是朝廷大軍就足有三十萬之眾。若加上運糧、筑寨的民壯,無論如何也有五十萬往上。
而吐谷渾號稱出兵二十萬,柔然更是翻了一倍,足足四十萬。如此一算,逾百萬大軍,李承志焉能是敵手
想起與李承志的過往,楊舒頓時起了惻隱之心。快走兩步,拉著李韶的袖子說道“你之前出使河西,怎就那般匆忙,怕是都未留足三日。為何就不好好勸勸那小賊,讓他見好就收”
“你當我未勸過”
李韶目光悠冷,又往城下看了看,“再者,那時柔然也罷,吐谷渾也罷,早已接到我朝借兵的國書,并滿口應下,是以元澄才悄無聲息的北上柔然。
而那時邢巒與元遙早已授元澄之令,往關中陳兵。你若是李承志,你降是不降”
楊舒只覺毛骨悚然朝廷這哪是招撫,分明是為師出有名,為借胡兵尋個借口罷了。不論李承志降與不降,都定留他不得。
若是受撫,反倒死的更快
“這這如何是好”
“還能如何只能聽天由命,過得一天是一天了”
聽天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