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操練過千萬遍,五百甲騎整齊的就像是一個人,齊唰唰的下了馬,單膝往下一跪,右手猛敲胸甲。
只聽“咚”的一聲巨響,而后又是一聲震天般的巨吼,響徹山野“大帥”
每一個兵卒都用起了全身的力氣,喊的聲嘶力竭,臉上青筋暴起,精光充斥雙眼,緊緊的盯著李承志。
做揖做不了,喊又不敢喊,他只能點點頭,再笑一笑。
便是這一笑,眼淚突然就從兵卒的眼中冒了出來,怎么都止不住。
李承志也跟著心頭一燙,眼眶發熱,竟連疼入骨髓的痛感都好似感覺不到了,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這是我李承志一手帶出來的兵。
血色大纛所過之處,就如狂風掃過的麥田,一旅接一旅的白甲兵跪的整整齊齊。
兵卒無一不是淚流滿面,狂吼“大帥”的吼聲一浪高過一浪,仿佛將天都要掀翻。
達奚止不住的頭皮發麻,更是暗暗心驚從父領軍數十載,便是其親衛營都絕無這般強的軍心和士氣。
而自昨日,親眼目睹李承志孤騎殺入千軍萬馬中奪敵帥之首級、且寧死不折的那一幕之后,怕是皇帝親自來,也再別想收服這些白甲兵。
還好,李承志要去洛陽了
李始賢早已被激的熱血沸騰,雙目充血。
從軍二十載,他何時見過這等令人心潮澎湃,遍體酥麻的場景
這些才只是白甲輔兵,而真正的戰兵雖只有五千之數,但假以時日呢
一冒出這樣的念頭,李始賢的心就跳的跟擂鼓一樣
高文君被震的嬌軀狂顫,眼中熱淚奪眶而出,纖手緊緊的捂著檀口,生怕忍不住驚叫出聲。
這些士卒分明全是百戰之卒,怕是比朝廷的中軍也不遜半分,但他們卻稱郎君為大帥
但他只是八品倉曹,而且只有十七歲
魏瑜被嚇的聲都顫了“姐姐姐,這是他的兵”
高文君沒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明知不可能,但此情此景,又能如何解釋
大軍即刻拔營往南,計劃穿過邊墻后自絲綢之路再東進。
行至那處豁口,李承志令全軍暫停,說是等張信義從武威城借來車駕后再啟程。
這是應有之義,誰都知道,若是讓李承志騎著馬回去,能不能活著走到涇州都還是個問題。
兵不下馬,將不偃旗,五千騎兵暫駐于邊墻之北。
李承志帶著李始賢,并五百白甲戰兵,走到了斷口之處。
邊墻被拉塌了數十丈,中間只聳立著孤零零的一截,垛口上還套著幾根繩口,墻上扎滿了箭矢,像只巨大的刺猬。
墻上,整整齊齊的擺放著五十余具尸體。
這些都日昨天跟著李承志跳下墻,戰死于此處的親衛。
早間天還未亮,李承志就命李亮來此收攏了尸體,而后讓他率剩余白騎回了表氏。
甲已被剝走,身上只穿著內襯。有的身上扎著箭,有的脖子里套著繩扣,有的胸腹上還扎著騎槍。
更有甚者,嘴里還咬著敵人的耳朵
便是這五十多個連馬都沒有的白甲兵,抱著同歸于盡的決心,留下了上百胡騎
李承志的鼻子猛的一酸
“父親,白甲營自成軍至如今,沒有出過一個怯戰之卒,更沒有過一個逃兵,他們已經盡力了還活下來的那些,只是因為運氣,而不是偷生怕死畏戰。所以,不要再責怪他們了”
李始賢蠕動了一下嘴唇,卻發現根本找不出反駁的理由。
可能正是因為在自己看來如“婦人之仁”似的行徑,才讓白甲營那般歸心,視兒子如神邸
他盯著李承志的側影久久無語,最后化成了一聲長嘆。
沒有趁手的工具,只能就地安葬。五百余兵小心翼翼的抬下尸體,又用墻磚、夯土壘成了五十多個墳丘。
仿佛只有疼到極致才能將仇恨記在心里,李承志不讓任何人扶他,硬是咬著牙,提著一囊烈酒,繞著墳丘灑了下去。
誰勸都沒用,包括李始賢。等灑了一半,李承志身上的白衫就已被血染透了大半
高文君心如刀絞,飛身下馬,跌跌絆絆的沖了過去。
莫說是你,怕是郭夫人親至也勸不住的。不然李始賢何至于牙都咬碎了,卻只是站著不動
達奚悵然一嘆,也下馬往墳邊奔去。
就要走到時,他猛的一滯。
李承志話語雖輕,但傳至達奚耳中,就如晴天霹靂“不報此仇,我李承志誓不為人吐谷渾,等著滅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