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的尸體已被清空,數隊虎賁守在兩處暗道之外。隱隱有腳步聲從地下傳來,應是另有虎賁在暗道中追擊潰賊。
一群老臣跪在階上,個個以頭抵地,身驅微顫不止。
石柱下,皇帝裸著上半身躺在棉被上,渾身都是血跡。李承志與徐謇手忙腳亂,又是灌藥,又是施針,但灌一口,皇帝就會吐一口。等吐出來時,褐色的藥湯已被鮮血染成了暗紅色。
元恪面如金紙,仿佛涂了一層臘。唯獨兩瓣唇被血染的殷紅,妖異至極。
元澄、元英的臉色齊齊一變,悄無聲息的跪到了游肇等人的身后。
“莫再灌了無用的現在知道,朕不是在演戲了吧”
原來自始至終,元恪都吐的是真血。包括吐在李承志胸前的那一口。之所以有羊血,且凝著塊,只是因為皇帝晚膳用的是羊血羹
本都已停住了,但就如枯木逢春、涸魚得水,竟予絕地中覓得了一線生機,且反敗為勝。極怒之后又是極喜,就如水火交際,耗盡了皇帝最后一絲心神和精力。
殫精竭慮、九死一生,拼著性命的救皇帝,到頭來,竟拼了個寂寞
李承志又氣又恨,淚珠一顆顆從眼眶中掉落下來,似是源源不斷“何必呢你何必呢”
“手足相殘、闔府滅門也就罷了,他為何就能狠毒到親手殺死嫡子、嫡女用來做伐那一刻,朕就如萬劍穿腹,痛徹心誹”
皇帝呲著一口血牙,慘聲笑道,“你莫要自責便是朕,也是那時才知,從前到后,皆是他的手筆,何況你”
李承志已更咽著說不出話來,只能重重點頭。
皇帝根本就沒有什么后手。就如李承志一般,他懷疑的,無非還是元嘉、高肇、元雍、元懌之類。
但千算萬算,誰能想到劉騰會反
包括于忠,皇帝都懷疑過。但那時于忠的兵權已被褫奪,人也已被下獄。且有劉騰暗中遮掩,故意誤導皇帝,將于忠的嫌疑排除掉了。
而當時的元恪,已然焦燥、偏執、驚懼到了極致,睿智不足平常十之二三,就如一頭發昏的老牛,任劉騰牽著鼻子走。
直到元懷指證元懌,說胡充華腹中之子是元懌所為時,元恪才如福至心靈,想通了所有的關節。
但為時已晚,皇帝也只能亡羊補牢,假作不知,讓元暉借傳召游肇、崔光等人的機會,將天子璽寶帶出了宮,交給了元澄和元英
“早間,你與王顯、徐謇均言若用藥得法,精心休養,當能予朕續命一年半載。但爾等又可知,明知將知,何人又能靜下心
那時朕便知,能不能活得過半月,都要看朕的命數。故而只是早死了十余日,有何可慌的”
一干老臣齊齊的一聲悲呼“陛下”
“莫聒噪了元懌”
“臣在”
“你諸般皆好,只是太過憨實。若是早些予朕講過曾夜宿清泉宮,何至于有今日之大禍”
元懌重重的一個頭磕在了石板上“臣有罪”
“也是此故,你雖恨朕入骨,才最終未與元懷同流河污。也虧得你能謹守本心,不然元懷怎可能放過你府中二子罷了,那份遺詔呢”
“取來,宣之”
元懌狂震,不敢置信的抬起了頭。
“看來你已猜到了。不錯,予你留的那份,原本也是假的,但如今,卻是真之又真”
皇帝又看著諸臣,“算了為免再出變故,朕口述吧朕已天不假年,已等不得皇子誕下了。但天不可一日無日,國不可一日無君。若朕賓天,帝位久懸,必為亡國之兆。故朕已立詔,承元懌之嫡長子元亶為嗣子,即日為儲”
殿中有如刮過了一道風,諸臣無一不是又驚又駭,倒吸涼氣。
皇帝竟不等胡氏誕下皇子,而是承嗣立儲
似是早料到大臣們會是這般模樣,皇帝盯著殿頂,幽聲嘆道“朕之前車之鑒,爾等就未看到嗎”
所有大臣悚然一驚,卻又恍大悟。
若非先帝患得患失,搖擺不定,留了那道“爾待觀望輔取之理”的遺詔,何至于有今日之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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