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乃眾花之首,早于春秋之時,興于漢初,到了本朝宣和年間,花色品種更是繁多。江南宜栽梅,而論江南杭州植梅之首,便不得不提錢塘梁家,梁家歷經三代人專研植梅技法,可令將欲枯死之梅能回生,一時聲名遠播,凡杭州各縣官衙、世家望族、商賈巨富等,誰家宅院內種的梅花不是以請到梁家人指導為榮。
嚴冬之月,錢塘江上早已結了冰,白茫茫的大雪覆蓋在屋檐上,諸梅也競逐開。
梅園內梁家人在開著花團錦簇的梅花樹前,言笑晏晏;而零星開著寂寥的或還未綻放的梅花樹下,便顯得冷冷清清了。
一粉衣丫鬟避開人聲喧鬧,小心翼翼地藏好了火折子,悄悄走入這梅園偏僻處。
自古踏雪尋梅,大抵都是這般,幽香淺淺藏猶深,梅姿玉骨著風雪。
“二小姐,二小姐”
粉衣丫鬟慢慢走近一株七星白梅,灰色樹皮若干細枝重疊的朵朵白花下,蹲著一位裹著白絨絨裘衣的纖瘦女子,正是梁家出了名的刁蠻庶女梁照水。
她懷抱雕著梅花圖案的小暖爐,聽到丫鬟腳步聲,伸出手,“尋芳,怎么去了這么久,快給我。”
“二小姐,近日府里邀親眷賞梅,您不露面已經讓老爺和夫人起疑了,奴婢剛稟了老爺說您不喜歡應酬才得以脫身。”尋芳將手中的火折子遞給梁照水,苦著臉道,“若是讓夫人身邊的人瞧見了,奴婢和尋蕪又要受罰了。”
“什么親眷,不就二叔、三叔他們幾家嗎,他們哪是賞梅那是在賞銀子,看看哪株梅今年能賣個好價錢。”梁二小姐熟練地將手中火折子打開,引燃了柴火,煮起了掛在木架子上的酒罐子,“他們賞他們的銀子梅,我煮我的梅花酒,放心
,尋蕪還幫我們守著。再說了,我爹這么疼我,夫人知道了又如何。”
尋芳幫著添了柴火,心道,庶出之女做到如自家小姐這般份上的,整個杭州都找不到第二人,梁家上下,無人敢惹二小姐,主母梁夫人管不了,夫人一管,老爺就立馬跳出來護著;生母曲姨娘哪舍得管,自己的閨女再不濟,也是看哪哪順眼;與三小姐梁玉蝶吵鬧,最后抄女戒的一定是三小姐。二小姐在老爺的縱容下,秉性天然,及笄那年,她還燒了半個庖廚,只因二小姐半夜餓了,想吃烤鵝,老爺最后也只是不痛不癢地說了她幾句。
須時,酒罐子滋滋冒起了熱氣,尋芳從中取了一小瓶遞給梁二小姐。
玉質光滑的瓷瓶刻著白梅,涉溪灑落,去年的梅花摘下釀制的梅花酒,埋入梅花樹下,待今年梅花開,將酒挖出來。上等的玉瓷配上等的酒,在這雪地梅花下,梁照水接過玉瓶,滿足地飲了
一口。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臨雪拂地,對花飲酒,美事啊。照水表妹,有酒喝都不喊我,不夠意思。”
梁照水還未喝盡興,背后梅花林中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一道年輕公子的玩笑聲也逐漸傳來,梁照水不用轉頭看,便知道來人是誰。
“外邊天寒地凍的,你不蜷縮在你的溫柔鄉,還跑出來,稀奇啊。”真是守時,這公子爺今年又這么早登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