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甜干裂的酒漿順著喉嚨而下,他仿佛化身饕餮一般,一陣風卷殘云。
伴當一抹嘴角,看著手指頭上的酒漿有些心疼。
他將手指放到口中回味,卻是將目光轉向那放在桌子中央上的小酒壇。
只是伴當到底記得李頭的吩咐,再不敢再打酒壇的注意,這地牢里犁頭就如同知府大人,沒人敢不聽他的話。
雖說他們這些獄卒平日里常被人看不起,但是卻是個得實惠的肥缺,他老子也是費了大力氣才讓他能進來這里。
是以他絕對不能讓犁頭生氣,伴當這樣琢磨著,不知怎的視線便轉到小酒缸旁邊的油燈上。
透過那黃豆大小的火光,他仿佛看到白日里那位姑娘向自己含唇而笑,伴當跟著對方扯起一抹笑容
被犁頭怎么樣撥弄仍舊是顯得昏黃的油燈,突然“啪”地一聲爆出一朵火花。輕微地搖曳數下,似乎不忍心看著將手伸向它,卻注定流逝的年輕生命。
在地牢靠近入口的地方,一抹瘦削的影子一直看著眼前的一幕,直到伴當的嘴角流出黑色的液體,他才走近對方。
他將手按在對方的脖頸兒上停頓一會兒,見對方真的再無氣息,這才滿意地點頭,不再理會漸漸冰涼的尸體,徑直向地牢深處走去。
揚州府的地牢是回字形,只有從入口進來,才能夠找到正確的方向,不然只能在其中迷失。
男子從入口進來,便順著左邊的回廊走下去,待走到盡頭,這才一轉走到第三個房門之前。
這地牢兩側都有著火把頭,若是臨時有事,便可直接用火折子點燃。只是那男子卻并未如此做,他反而極為警惕的將身形向墻角縮去,只是透過微薄的月色看著內里。
只看到那厚厚隆起的身形上蓋著的紅色云錦棉被,男子便知曉眼前的此人,便是自己要找的對象。
薛蟠此時正靠在里側的被褥之上,因防著獄卒來回檢查,他將原本這里的被子滾成卷,塞在自己妹子下午送來的大紅被子之下。
雖說這樣子有些冷,他也顧不得許多,此時卻是正該要好好冷靜一下。薛蟠的雙眼中仍舊可以看出些許因酒色而造成的灰塵,只是那些灰塵之下藏著幾絲迷茫,今日白天里妹妹所言尚猶在耳。
雖說他初時也是十分驚喜于自己出獄有望,可惜的是在這獄中的個月里,他早已被磨平了棱角,是以當狂喜過后,便是無盡的懷疑。
然而看自己的母親那般柔弱,妹妹又滿臉稚氣,卻仍舊是為自己到處奔走。
尤其是妹妹對他談及林大人之女的時候,那抹下意識中流露出來的羨慕,更是讓薛蟠有些心中抽痛。
他的妹妹本該是天之驕女,本該是眾人羨慕的對象,卻因為他而不得不向他人卑躬屈膝。
薛蟠一直認為自己不算得上是個好的,可是即便如此,他也從未想過,自己會使得自家母親和姊妹為他如此奔波。
透過窗外依稀傳進來的月光,他看著自己的手掌,今年剛剛十五的他有著與成年人相似的身形,只是他卻是個廢物。
他從來沒有什么時候,比這一刻更加的懊悔自己當日的斗雞走狗,如今卻是悔之晚矣。
“薛蟠若是此次不死,卻是不該再讓老母垂淚,姊妹擔憂。”薛蟠無聲的說道,他的嗓子此時無法出聲,因今日中午之時,見到母親哭泣,他也忍不住跟著一起淚流。
待到回過神,卻是喉嚨刺痛沙啞,竟無法開口。
他又盯著手掌好半天,才徒然的放下,此時已經是他在牢中的第八個月,能夠出去的希望,卻是越來越渺茫。
即使薛蟠一直認為,自己身為四大家族的繼承人,本不該待在這與其身份不相配的地方,然而終究無法改變,他此時身陷囹圄的事實。
薛蟠正胡思亂想,便聽見遠處傳來輕微的悉悉索索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