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南匡先生趴在案幾上在打盹,都不約而同地放輕了腳步。
誰料他們剛坐好位置,南匡子眼皮一睜,立刻站了起來。清清嗓子,接著開講,“所謂其道一也,這一,乃是告誡汝等,要有一顆圣人之心,這一,也是告訴汝等圣人一生行事,以蒼生為唯一執念。”
他邁著方步,走到座位之間,嘆了口氣,又道:“為師知汝等上山求學,不少人實為求富貴功名而來,但是汝等須知,即便如此,下山若出仕為官,無論是將還是相,都應有一顆圣人的胸懷,知黎民之疾苦,以救亡圖存為念。”
說這番話時,南匡子視線定格在窗外,沒有看向某些特定的學子。
而坐下不少學子,脖子上已經泛起微紅的顆粒。在鬼谷先生五不收的收徒規矩中,其中一條就是有奇偉志向,當日上山他們嘴里自然是說心懷天下云云,可是心里的小算盤,也是為了學得本領,光宗耀祖,去某個國家謀大夫上卿什么的。
現在想來,當時鬼谷先生和南匡先生或許早就看透了,只是希望入得山門,再循循善誘罷了。
眾位弟子一齊起身,肅然說道,“先生如此苦心,弟子敢不受教!”
只有一人端坐不動。
這個突兀的景象,讓南匡先生剛滿意地點下的頭,點了一半就停住,胡子一吹,“蘇秦,對為師之論,你可有異義?”
……
眾位學子齊刷刷看向蘇秦。
蘇秦表情平靜,心里暗叫冤枉啊,自己哪里敢有什么意義,只是跪久了,大小腿都麻了,一時間站不起來而已。
但這個理由張不嘴,戰國人從小跪倒大的,就算跪坐一天也不覺得累,自己如果說出這個理由,今晚又別想吃飯了。
他咬著扶著桌子晃悠悠直起身,和手對南匡子施了一禮,“弟子不敢,弟子剛才在想一個問題,所以一時入迷。”
“是何問題?”南匡子一揮手讓眾位學子坐下,瞇著眼冷聲問道。
“弟子想的是,儒墨法道等諸子百家,皆有他們自己的圣人之說,而這與我們縱橫一派的圣人孰優孰劣?”
蘇秦一臉沉靜地問道,心里給自己的反應點了個贊,這也是他靈機一動想到的,也確實是一個有水平的問題。
果然,南匡子臉色稍稍柔和幾分,張儀敏于學,但很少提什么問題,這蘇秦雖然學習頗為散漫,卻能勤于思。
“好,你且坐下。”
蘇秦告謝一聲坐下,長松一口氣。
“汝有誰能回答蘇秦的問題?”南匡子捻胡須掃視眾人一眼。
環視一圈之后,見弟子們低頭斂目扮深沉模樣,無人舉手,他嘴角勾起一個弧度,誰能回答,晚膳加一碗豆飯!
此言一出,一人舉手喊,“先生,弟子知道!弟子來答!”
說話這人赫然正是蘇秦。
上午的兩碗稀飯,在胃里早就連渣都消化得不剩了,他生平從來沒感覺這么餓過,知道以后或許會漸漸習慣。
但現在真的餓得慌,豆飯雖然不好吃,好歹能暖暖胃不是。
哦?
南匡子不知該氣還是該笑,背著雙手走到蘇秦跟前,俯視著這個年輕人饑光閃閃的眼睛,看了幾秒,“也罷,蘇秦你且說說看,有理則加餐。”
在一些學子“這小子賺了一碗飯的羨慕眼光”中,蘇秦緩緩站了起來,故意歪頭沉思片刻,然后開口道,“弟子認為,不分孰劣,各有千秋,”
他目光炯炯,昂然開口道:
“以儒家孔子,道家老子,墨家墨子,和我縱橫家鬼谷先生為例,這四者是天下人公認的圣人,無不心懷天下,以教化萬民,救亡圖存心系蒼生為己任。所以弟子淺見,各派圣人應不分高下。”
南匡子和在座學子都微微點頭,或許在別的門派看來,都是自家圣人天下第一,而鬼谷子創立的縱橫一派,本就是融各派精華于一身,沒有門派之見。
“善!”
南匡子捻須頷首,這道理雖然簡單,但并不是每個學子都能講得明白。
因為各學子成為鬼谷弟子之前,都在儒家道家發家等門下學習過,不免有些門派相輕,一時間思維還沒有轉換過來,話說,這蘇秦今日倒是令老夫刮目相看啊。
為師現在宣布,蘇秦賞飯一碗!